第十章 蜀道登天
时间刹那间凝固了。尽管春风荡漾,温柔地抚摸着一切,四周仍充满伤感的味道。阳光透窗而入,将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些许浮尘在光影中欢快地回旋飞舞,轻盈灵动,与幽深沉寂的药房形成鲜明的对照,不由得让人感觉恍然似在梦中。料想将来的某一晚,在夜色的忧郁下,且听风吟,但观繁星,怆恻之情,未尝去怀,亦会浮现出淡淡的思念……
蜀道登天,一杯送、绣衣行客。还自叹、中年多病,不堪离别。东北看惊诸葛表,西南更草相如檄。把功名、收拾付君侯,如椽笔。 儿女泪,君休滴。荆楚路,吾能说。要新诗准备,庐山山色。赤壁矶头千古浪,铜鞮陌上三更月。正梅花、万里雪深时,须相忆。
——辛弃疾《满江红》
蜀帅余玠忽然来到钓鱼城,告知安允是名将曹友闻之子,此言不但震住了安允,其余人包括余如孙在内都惊呆了。一时间,大堂之内寂静无声。
还是安允自己先打破了这难堪的宁静,冷笑道:“我不信,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刚才还有人告诉我,说我是蒙古皇子阔端的儿子,转瞬之间,我又成了曹友闻将军的儿子了。我不信!”
余玠道:“本使这里有安乙仲的亲笔信,安公子一看信便知本使所言尽是事实。”安允道:“撒谎冒充不是你最擅长的吗?当年不是你派人冒充我娘亲信使行刺吗?什么亲笔信,怕是你自己伪造了一封,要骗我上当,好为你所用。”
余玠道:“那么,安公子要如何才能相信?”安允道:“我要见我爹娘,我要当面问他们,除非他们亲口告诉我,不然我决计不会相信。”
余玠重重叹了口气,道:“安公子,你爹娘……不,其实是你养父养母,怕是他们都已经死了。”
原来有人往四川制置司官署送来一封信,指明由蜀帅余玠亲启。却是安乙仲的亲笔信,告知余玠他在大理捉去当人质的安允其实是宋名将曹友闻之子。当年秦巩豪族汪世显引蒙古军攻蜀,曹友闻英勇战死。蒙古人清扫战场时,才在乱军中发现了他的尸首。汪世显念在朋友一场,特意为其设灵厚葬。有白衣女子名薛迎梅者,赶来蒙古军中祭奠,结果在灵前吐血而亡。她随身所带的婴孩为汪世显次子汪德臣收养。因汪德臣要跟随阔端征战,便将孩子送回老家,请姑姑汪红蓼代为抚养。后来汪红蓼为阔端酒后奸污,怀上了身孕。她不愿意继续面对阔端及兄长,遂离家出走,并将曹氏遗孤一并带走。还留下一封信,称婴孩是宋将之子,不能让他奉杀父仇人为主,不然天理难容,她会好好抚养这个孩子,让他远离战火。这孩子,就是安允了。之所以取名叫允,是因为曹友闻字允叔。而汪红蓼与安乙仲一道隐居到大理后,十月怀胎,产下一个女孩,即是安敏,才是阔端的真正血脉。
张如意在秦州南郭寺偷听阔端谈话,只听到汪红蓼为阔端生了一个孩子,却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她回来钓鱼城后,通过余如孙将这一重大消息传递给蜀帅余玠。余玠派人到大理查访到安氏夫妇隐居之处,又了解安氏一家四口的大致情况后,理所当然地认为其长子安允是汪红蓼与阔端之子,女儿安敏则是汪红蓼和安乙仲的女儿。殊不知这其实是一个大大的误会,安允是曹友闻之子,安敏才是汪红蓼和阔端所生。安氏夫妇因安允是名将之后,对其格外照顾。而安乙仲对待安敏冷淡,除了因为她并非亲生外,还因为她是大宋死敌阔端的女儿。
这内中复杂的情由,只有安氏夫妇自己清楚,二人不吐露实情,旁人无论如何都难以弄清真相。余玠一方见汪红蓼断然拒绝合作,便果断地绑架了安允,也就是众人所认为的阔端的儿子。如此,即便汪红蓼不肯居中说项,余玠依然可以利用安允来对阔端施加压力。这件事,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白费一番力气,对大宋没有任何损失。而一旦是最好的结果,余玠将立下不世之功,成为举国瞩目的英雄。因而他指令独子余如孙亲自执行此事,不惜一切代价。
安允被绑走后,汪红蓼没有理睬余玠的“邀请信”,而是收拾细软行李,预备带着丈夫和女儿安敏离开大理,逃往印度。之所以如此,实是因为安允并不是阔端的孩子。她预备等风头一过,就写信告诉余玠真相。
这样一来,安允不但无性命之虞,而且会成为宋人的座上宾。不想安敏不知真相,恼怒父母不爱惜兄长性命,竟离家出走,自己赶来钓鱼城营救安允。虽然天真,倒是患难之间见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