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 卡洛琳之死 第七节
门外写着B工作室,我走进一个巨大的开放式场馆,像个小型体育场。这里的光线是淡黄色的,墙壁上也贴着黄色的瓷砖,看上去在隐隐泛光。这里像是奈特就读的小学:一排排的洗漱台,然后是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白色小木柜,显然是学生的储物柜,一个年轻的男孩正在窗户边的画架前画画。当然,我也曾经在这所大学待过很长时间,认真想一想,那些年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但我很怀疑我之前有没有来过这里的艺术中心,如果隔壁的礼堂不算艺术中心的话,那我应该是没有来过,倒是隔壁礼堂,巴巴拉以前有时会拉我来看话剧。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有点迷惑,自己怎么在这里。我认真想了想,还是应该派利普兰泽来里的,然后,我开口了。
“你是马蒂·波尔希莫斯吗?”
男孩从画架上转过头,脸上露出焦虑的表情。
“你是警察吗?”
“我是检察院的。”我伸出手,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马蒂把画笔放在桌上,桌上乱七八糟地放着一管一管的颜料盒,还有装着石膏粉的白色瓶子。他拿起衬衫的一角,擦了擦手,才同我握手。好吧,马蒂是艺术系的一名学生,满脸青春痘,满头棕色的小卷发、很多很密,衣服上到处是斑斑点点的颜色,长长的手指甲下面是各种颜料和泥土的混合物。
“他们说过,也许还有其他人要来找我。”马蒂告诉我。他是那种很容易紧张的孩子,大概是太想给别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吧。他问我想不想喝咖啡,我们便走到放在门边的咖啡壶旁。马蒂把两个杯子里倒满咖啡,然后又把杯子放下,在自己口袋里摸零钱。最后,我扔了两个二十五美分的硬币到储钱罐里。
“是谁?”我们站在门边,吹着手中杯子里的咖啡,我开口问,“是谁说还会有人要来找你?是梅可吗?”
“雷蒙德·霍根先生,他说的。”
“哦。”然后是令人尴尬的沉默,和马蒂这样的孩子在一起,尴尬的时候大概还会有很多吧。我对他解释说,我是被安排调查他妈妈谋杀案的副检察长,我是从学校班主任那里拿到他的课程表的。星期二,下午一点到四点,独立艺术工作室。
“我只是想来见见你,看你还有什么情况要补充的。”
“行啊!没问题,你随便问。”马蒂说。我们慢慢走回到他的画架前,他坐在窗户下面宽敞的窗台上。从那里,可以一直看到学校的外面,看到火车铁轨一直延伸着穿过市中心,像一道巨大而显眼的伤疤。马蒂就看着那个方向,我也看了一会儿。
“我不是很了解她。”他告诉我,“你听说过我的事吧?”他问这个问题时,眼睛飞快地转动着,我不确定他希望我说有还是没有。当我说我没有听说过他的事时,他点点头,把视线转开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他简单地说,“如果你想知道整件事情,我爸爸可以告诉你。你给他打电话就好了,他说他一定会尽力帮忙的。”
“他现在在新泽西州吗?”
“是!我告诉你他的电话号码。”
“卡洛琳和他已经离婚了,是吗?”
听到这话,马蒂笑了,“天哪,当然了。他已经和我妈妈,我是说穆丽尔,但我一直叫她妈妈,他们已经结婚十五年了。”
他把腿放到窗台上,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学校拥挤的建筑。在建议我给他爸爸打电话之后,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对我说起了自己的故事。他显然很不自在,两只手绞在一起,都快要绞断了,但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马蒂断断续续说出的这个故事很有现代社会的典型特点,他父亲肯尼斯是新泽西一个小镇上的高中英语老师,卡洛琳一开始是他的学生。
“我爸爸说她真的很吸引人。我觉得,她应该是还在上学的时候,他们就开始约会了。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应该是偷偷在交往。这不像爸爸的风格,完全不像,他真的是一个很安静的人。我敢打赌,他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压根儿都不认识几个女生。他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这话,但我敢打赌。我想,他们之间应该爱得轰轰烈烈吧。应该很浪漫,至少,爸爸觉得是这样的。”说到这里,男孩开始显得迷惑了。他对卡洛琳的了解显然很少,他连猜都不知道如何猜她的想法。
“她。”他说,“卡洛琳。你知道的,我妈妈,我的亲生妈妈。”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扭曲了起来,“爸爸叫她卡丽,她有很多兄弟,还有父亲,她母亲已经死了。我猜,她应该很恨她的家人,他们都相互仇恨。爸爸说,卡洛琳的父亲总是毒打她。能从这样的家人身边逃开,她非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