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邓恩 返家之后二十周
我并没有搬出家门,我想给太太大人一个惊喜——她这个人还从来没有被吓到过呢。我想要亲手将书稿交到她的手中,然后迈步出门跟出版商谈妥出书事项,让她好好感受那涓涓袭来的恐惧:整个世界都开始倾斜,将一摊污水劈头盖脸地向你倒过来,你却毫无还手之力。她也许永远也不会坐牢,这场仗会变成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口舌之争,但我的说法十分有说服力,就算从法律上站不住脚,却能激起情感上的共鸣。
开打吧,让大家选择站在哪边:是站在尼克一边呢,还是站在艾米一边?把事情闹大点儿吧,他妈的卖掉几件T恤衫助助阵。
“我已经不准备再在艾米的故事里捧场了。”前去告诉艾米这句话的时候,我的两条腿压根儿没有一点儿劲。
我给艾米看了手稿,还展示了那个响当当的标题——《疯子贱人》;那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才懂的小笑话,谁让我们都这么喜欢私密笑话呢。我等着她来抓挠我的脸颊,撕扯我的衣服,要不就狠狠地咬我一口。
“噢,时机再合适不过了。”她开开心心地说,然后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我可以给你看些东西吗?”
我逼着她当着我的面又做了一遍——我紧挨着她蹲在浴室的地板上,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尿液淌到验孕棒上,验孕棒赫然变成了蓝色,显示怀了孕。
随后我急匆匆地把她拽进车里,一路奔到了诊所,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她的血管里被抽了出来(其实她并不怕血),又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拿到诊断结果。
艾米怀孕了。
“孩子绝对不是我的。”我说。
“噢,怎么可能不是呢。”她一边笑着回答,一边设法往我的怀里钻,“恭喜呀,宝宝的爸爸。”
“艾米……”我开了口——这一切肯定是个骗局,自从她回来之后我就没有碰过她!可是突然间我回过了神:有了生育医学中心的那盒纸巾、塑料躺椅、电视和色情杂志,我的精子就被送进了医院的某个冷冻库。我还公然把中心的通知扔在了桌上,想让太太有几分内疚,结果通知消失了,因为我的妻子已经像往常一样未雨绸缪,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把精子扔掉,而是把它存了起来,以防万一嘛。
我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巨大的喜悦,但那喜悦随即罩上了一片惊惧的阴云。
“尼克,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我总得想点办法吧。”她说,“我不得不说,要信任你几乎是不可能的。首先你必须删掉你的那本书,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其次我们需要一份证词来统一口径,你必须声称是你买了柴棚里的那堆东西,还把它们藏在了那儿,你必须声称有一阵子你确实认为我在下套陷害你,但现在你爱我、我爱你,一切通通完美如初。”
“如果我不答应呢?”
她把一只手搁在微微隆起的腹部,皱了皱眉头,“那就太糟糕啦。”
我们两个人已经花了数年来争夺婚姻、爱情以及生活的主导权,而我现在终于满盘皆输:我写了一本书稿,艾米却创造了一个生命。
我可以跟她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但我心知自己必定斗不过她,谁知道她已经下了什么套。等到她收起手段的时候,我恐怕连每隔一周跟孩子见面都轮不上,到时候我就只能在奇怪的房间里和那小子相处,旁边还有个看护员一边嘬咖啡一边盯着我们。说不定还要更糟:我会突然被安上性骚扰或者家暴的罪名,然后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子了,到时候我会心知孩子被藏在某个离我很远的地方,孩子的妈妈正对着粉色的小耳朵,低声说出一个又一个谎话。
“顺便说一声,是个男孩。”她说。
我终究沦为了阶下囚。只要艾米乐意,我便永远是她的奴仆,因为我必须拯救自己的儿子,必须纠正艾米所做的一切;我甘愿为自己的孩子奉献一生,而且奉献得开开心心,我要把儿子养育成一个好男人。
我删掉了自己的书稿。
电话铃刚响起第一声,波尼就接了起来。
“去煎饼屋?二十分钟后到?”她说道。
“不是。”
我将自己要当爸爸的消息告诉了郎达•波尼,并且告诉她我将不再协助任何调查;事实上,我正打算把先前所作的证词通通收回,当时我居然迷了心窍认定太太设套陷害我;除此之外,我还准备扛下有关信用卡的臭名。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嗯哼,”她说,“嗯哼。”
我可以想象波尼正在用手扯着自己那松垮垮的头发,紧咬着牙关。
“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吗?尼克。”她终于开了口,“也要照顾好小孩。”接着她放声大笑,“至于艾米的死活,我才一点儿也不关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