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当时刘振亮因为车轮深深陷进了泥坑,进车不能,退车亦难。虽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陷入泥坑的左前轮拖了上来,但大好时机已经失去了,警方的追车已经迫近了。凭借车灯,他突然发现公路左边地形极好,因离车旁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小山包,附近还有大小不同的石堆。他立刻产生了弃车脱逃的念头,马上把车灯熄灭,跑下马路沟,用极快的速度,跑到小山包后面去。

这个小山包中间是空场,他站在里面,好像站在四周叠满沙袋的桥头堡里,周围土堆屏蔽。山包顶部,杂草丛生,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但他往外望,视线却非常清楚。刘振亮无意中据有这个有利的地形,在绝处逢生之下,他又萌生了企图夺车复仇的念头。

这时,愤恨的烈火在他心里燃烧,他很不得把各方全部人员消灭在前沿公路上。他立即把手枪的弹盒退出来,重新装满十发子弹。并把子弹上膛,做好了战斗准备,将全部精神贯注在正前方的公路上。他看到有三个人向他所丢弃的那辆汽车奔来,在警方的那辆汽车车灯照射下,他看得非常清楚,其中一个是林鹤鸣,手上还铐着手铐,由一个人带着他上车。还有一个人蹲在汽车右侧的车轮旁边,利用汽车轮胎作掩护,向他这边警戒。

他心里有盘算,除司机之外,有枪的敌人只有四个,其中三个蹲在车旁,他们凭借汽车做掩护。如果现在地开枪,对己不利,打不到对方,反而打草惊蛇。他打算等到两部汽车开动后,四个敌人全部暴露在公路上面时,采用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射击,把他们一个个干倒,以泄他心头之恨。

但是,刘振亮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当两部汽车开动时,林鹤鸣开的车子侧面躲着的两个人已开始退到公路右侧的田里去。这时他若用快速射击,可能把这两个人打中;但警方那辆车子右侧那两个人不见了,他怕这两个人可能已经向他迂回包抄,恐后路被人切断。情况不明,所以不敢对前面那两个人发动突然袭击。正当这个时候,他感到右边耳朵和右臂火辣辣地一阵剧痛,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受伤了。顿时,他的复仇之心冷了半截,反扑的念头打消了,现在他只求能够保全一条性命就算好了。

他只好龟缩在小山包后面,看见汽车的车灯好像探照灯一样,向他这方向不断搜索,一道道白光不时掠顶而过,他的心脏跳动得非常厉害。他想自己已经受伤了,没有战斗的能力,假使碰到搜索的敌人,一定会束手就擒。约过二十分钟,他听到车子正在倒转的声音,估计警方人员开始准备撤走。这时,他的胆子壮起来了,伸头外望,的确不出所料,他们都上车了。原来不见的两个警方人员从路旁大树后面闪出来,想不到这两个人并没有进行迂回包抄,而是躲在树后探寻猎物。刘振亮恨得咬牙咯咯响。

车子开走很久了,刘振亮还不敢动,怕对方埋下暗哨。约有半个钟头,他感到他的手臂剧痛难当,有一股血流从臂上直淌下来。他咬紧牙根,艰难地把外面的航空衣脱下来,接着解下雪白的丝围巾,把伤口扎紧。他不敢在那里再逗留,只好顺着公路向芜湖方向蹒跚走去。

黑天幕地,前途茫茫,不知归宿何处。他边走边想。这样走法,若碰到巡逻队或是南京追来的警车,自己肯定会被捕的。他突然看见前面的公路坡度很陡,便想起现在许多私人商车还是用木炭作动力的,爬坡速度很慢,他满心希望能有这种汽车驶过。他认为自己虽然右臂受了伤,靠左臂勉强爬车还是有办法的。于是他就躲在坡旁的大树后面,背靠树干,坐在地下,等待着。

整整等了两个多钟头,他才听到汽车的马达声,看到南京方向有车灯向他这边射来,肯定是向芜湖方向开去的。他定神一看,确是那种木炭发动的汽车。他喜出望外,如遇救星,马上准备爬车。当汽车上坡时,他抢上几步,靠着左边的臂力。抓住车子后面的围板,一跃而上。他躲在车斗后面,感到有点眩晕。

京芜公路紧靠着长江南岸,这时正是十一月天气,隆冬寒夜,江面北风怒号,向南岸席卷而来。无篷的敞车,毫无掩蔽,寒风透骨,冷气迫人,风刀霜剑,袭人肌肤。刘振亮龟缩一团,磕牙股悚;再加上伤口剧痛,交相煎迫,不断折磨着他的肉体和精神。长夜漫漫,使他感到可怕。

在痛苦中挨过了几个钟头,东方渐渐透出鱼肚白,他又紧张起来,他感到黑夜虽然可怕,但白天更可怕。假使警方人员追上来怎么办?前面的司机如果发现他夜里爬车,该用什么话应付他?身上的弹伤,满身的血迹,怎能瞒过众目,从容过市?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海里不断起伏,他断然决定,马上脱离这辆汽车,找个暂目栖身的“避风港”,躲避目前的风声,把伤养好再走。于是,他利用汽车上坡,车子速度放慢的机会,跳下车来。整个晚上的折磨,他的体力十分虚弱,当他着地时,麻木的双腿已支持不住,栽倒地下。过了好久,他才勉强爬起来,脚踝也扭伤了。他一拐一拐地向前走,好像斗败的公鸡,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