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飞机颠簸了一下,把詹娜从浅眠中震醒。她感到乔丹正看着她,于是转过头,做了个鬼脸,正好飞机又颠了一下:“我讨厌坐飞机。”
乔丹没有搭话,只是漫无目的地盯着正前方说:“你见过我父亲吗?”
詹娜从座椅上费劲地坐起来。她想要冲个澡,在温暖的床上睡上八个小时。
“就见过一面,他是我公诉的一个案子的法官。他让那个混蛋保释了,结果还没等开庭,那家伙就被人杀了。”她掩住一个哈欠,“迈克尔跟我说过他的很多事。”
乔丹的笑声有点刺耳,让人很不舒服。“是啊,他肯定说了。”
那个满嘴刻薄、喜欢嘲讽的人消失了。她此刻所面对的这个男人,脸色阴沉,满面怒气,语含恶意,目露仇恨。她确信如果出了任何问题,博蒙特都会怪她。所以,如果她还想事业有成的话,她需要在落地之前尽快控制住他的愤怒:“就当迈克尔没有告诉我真相好了。你跟我说说他吧。”
乔丹转过头,看着她的目光。他仔仔细细地审视了她好长一会儿,然后才坐回座位上:“不如跟你聊聊我母亲吧。”
詹娜放松了,这或许是个更安全的话题:“好吧,那就说说你母亲。”
詹娜看着他的动作柔和了下来,有那么一瞬,他眼中的阴郁消散了:“我妈很伟大,是那种典型的南方甜姐儿。她家境富裕,从小就有保姆,她父母也十分宠爱她,有求必应。我记得父亲第一次打她就是因为保姆的事,她想要自己抚养我们长大,但他长篇大论了一番,说女人的位置就应该跟在她丈夫身边,而且他要维持形象,这就意味着她要任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尽全力扮演好自己的两个角色:一个是母亲,另一个是臭名昭著的威廉·埃尔金斯法官的妻子。有时一切顺利,有时她要在房间里躲上几天,瘀青才能消退。”
乔丹停了下来,沉浸在回忆中,眼神有点呆滞。詹娜看着他的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她得让他继续说,以此冷却他的怒火。
“他们怎么认识的?”詹娜问。
他稍微放松了一点,重复起他母亲跟他说过的事,语气很古怪:“她18岁时,刚从学校毕业就认识了我父亲。他十分英俊潇洒,但直到他们结婚,她才了解他的本性。许多人以为是我爸家里有钱,但其实,我妈才是富有的那个。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她家继承来的。”乔丹说着,怒气又回来了。
“听着,乔丹,我不管你对你父亲有什么意见,而且我也觉得他就是个铁石心肠卑鄙无耻的混蛋。不过现在,这都不重要,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跟你母亲道别。克利福德·博蒙特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你跟你母亲道别,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然后我们会坐上飞机返回,你要回监狱去继续服刑,明白么?”
乔丹瞄了她一眼,深棕色的眼中透出一丝敬佩:“我敢打赌,你是个非常出色的公诉人,从来没输过一个案子,对吧?”
詹娜靠在座椅里,有些震惊。这是他第二次说她是公诉人了。她还没告诉他自己的职业,而且她很肯定迈克尔也没提过,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什么时候知道的?有什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机内广播响了,头顶上传来机长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请回到你们的座位上,扣紧安全带,我们将准时降落到亚特兰大机场。”
乔丹冲她笑了:“好了,至少我们不用跑着去赶飞机。”
詹娜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像遭遇一个不知名的证人,或是一个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大难临头的感觉。
“他杀了她,你知道吗?”乔丹的声音柔和纤细,几乎到了脆弱的地步。
“这不可能。”詹娜小声说,不敢提高音量刺激到他,“我还没跟迈克尔详谈,但我相信那只是个意外。”
乔丹拍了拍那只抓紧扶手的手:“你很聪明,詹娜。如果是个意外的话,为什么他要这么快就把她下葬?证明这是个意外的尸检呢?为什么他仅仅为了把尸体带回德克萨斯州,就要迈克尔过去?”他住了口。她慢慢咀嚼他的话,越来越恐惧。“你觉得金钱和权力能买来什么呢,詹娜?”
詹娜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可恶,这些问题都一针见血,她也曾一直在问自己这些问题。接下来几分钟对她很重要,能否说服他不要惹事就看这几分钟了。
“这些东西无法掩盖谋杀。”她坚定地说,确信自己的立场,也确信当初的判决。
“但可以买来很长一段刑期,让知晓你罪行的小儿子呆在监狱里——虽然犯下的至多只算轻罪,却判了那么久。”乔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