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断情

因为被扼着喉咙, 顾行知说得很是艰难,声音被挤压得粗哑, 他动弹不得,神情微狞地逼视谢冷月。谢冷月满目悲悯转头望他, 像望着一个将死之人。

“师尊,从踏入无相剑宗开始,您便教过我……剑为君道,既入剑门, 便要行君子之道……除魔卫道,惩恶扬善,更是我辈份内之事……这么多年, 宗门教诲我日夜不忘, 从未曾行差踏错半步……更是视师尊为我毕生信仰, 视宗门为我一生所依……八百年来, 即便我为宗门手执屠刃, 造下杀业无数, 我也仍旧相信师尊所言, 匡正扶义也需以杀止杀,既然手中有剑, 便要诛尽天下奸邪……”

顾行知说得艰难, 却还是一字一句, 将藏在心里八百年的话吐出, 衣上的血仍在不断沁出,可那伤口却仿似不在他身上般。

八百年, 从啼鱼州之役开始,他心中并非没有疑惑与不解,这般斩尽杀绝的屠戮到底为了什么?宗门与师尊口口声声为了正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屠戮与牺牲不可避免。这么多年下来,他纵有疑问,却仍将这些教诲记在心里,为宗门,为谢冷月做了很多事,他也迷茫,也矛盾,可从小到大被灌输太多是非善恶之念,一点一滴铸成他的信念,坚不可摧。

他一直坚信自己在走的是一条正确的路,所以义无反顾,所以接掌宗门,并非因为他贪图权势,只是他坚信自己可以改变无相剑宗,可以成为谢冷月口中所说,剑为君道。所以相信“白韵”的存在,固然有谢冷月的原因,也因为只有“白韵”才是他志同道合的伴侣……

可如今,这一路行来的信仰崩塌,信念被毁,他所受之痛,并未比原风晚少半分。

“痴儿……”顾行知这番话似让谢冷月动容,他轻轻叹口气,语气很是怜爱。

“师尊,你要行知为宗门,为大道殒身,行知义不容辞。可如今却是为何,你为何要逼师妹杀我?”扼在他喉间的剑气随着谢冷月的低叹似乎有些松动,顾行知扭扭脖子,话说得顺畅些许。

“痴儿……”谢冷月还是轻叹,仿佛爱极这两个弟子,手却再度动起。

“不。”原风晚看着手中剑又一次对准顾行知。

“韵儿,你以为他真的爱你?”谢冷月只朝原风晚开口,并不急于求成,任由她抵抗。

这抵抗本身,就是对意志搓磨的过程,苦苦挣扎,苦苦哀求,苦苦反抗……

“如果没有为师给你的身份,顾行知他能爱你?如果你告诉他,你是鬼域地阳宗原家少主,他会愿意与你同流合污。如果让他知道你这些年所作所为,夺舍白韵肉身,与地阳宗勾联,暗中伺机夺取鬼域大权,不知做了多少有违正道的勾当,他还会爱你?!”谢冷月缓慢而无情地开口。

原风晚颤抖执剑,目光惊慌地望向顾行知,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只能徒劳无功地唤他:“师兄,不是,不是的……”

“你……真的不是师妹……”顾行知眼中一痛,却似乎有种解脱的痛快,“八百年,呵呵……”

“你看,这八百年你为他做了多少事,付出多少感情,可他记挂的人仍是那个白韵!不论你如何努力,你永远取代不了白韵,也永远不会得到他的爱。这又是何苦呢?杀了他,不必日复一日圆谎,不必终日惶恐难安,不必背负沉重感情,不必因他而喜因他而悲,杀了他,你就能彻底解脱,动手,他死了,你才是真正的白韵……”

蛊惑的话一声声响起,原风晚仿如傀儡,一步步迈向顾行知,木然道:“师兄,八百年了,你真的没有对我丝毫真心?一点点都没有吗?我那样爱你……”爱到抛弃所有,连自己都忘了,在他面前扮演着另一个女人。

顾行知笑着问她:“你是谁?百里晴吗?”

原风晚也泛起一丝笑来,长剑离手,悬于顾行知身前:“师兄,我叫原风晚,你可要记住,‘雨晴山有态,风晚水无痕’的风晚……”

剑尖寒光森森,离顾行知心脉不过三寸。

那剑悬在半空,进退之间犹自挣扎,顾行知缓缓闭上双眸,似已接受即将到来的结局,那剑倏尔一动。谢冷月双眸骤睁,眼中悲悯似都随着那剑消失无踪,眉梢高高挑起,亢奋地盯着剑。

“师兄,就算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我也……不会杀你。”伴着原风晚一声悲语落地,那剑却忽然改了方向。

虽然不知谢冷月到底为何要让她手刃顾行知,但她亦猜得到症结原因在自己身上。若是她死了,谢冷月就没有杀顾行知的理由。

这变化让人猝不及防,谁都没有料到原风晚为了要救顾行知不惜倾尽全力,以命相抗,就连谢冷月也是一惊。剑如疾电眨眼前就要没入她心口,电光火石间,一声暴喝响过,有人比剑更快一步拦在她身前。同一瞬间,谢冷月亦发出一声怒喝:“谁?”他待要出手,眼前却出现一只猩红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