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随后,哈里森•斯科特接受了检方简短的询问,然后走下证人席。梅尔法官询问克拉克:“检方要传唤证人吗?”

法官的语气明显暗示那么做并不明智,但检方又能传唤谁呢?1993年出庭作证的证人都已经上台了,而且这次的表现都差强人意。

克拉克起身说:“庭上,检方无须传唤证人。”

梅尔法官点点头,“那我们休息。”他没有为今日的听证会做总结,也没有解释省略此步骤的原因,就疾速离开了法官席。那扇通往他办公室的门刚一关上,法庭立刻鼓噪起来,媒体纷纷涌向崔西。趁大门尚未被堵死之前,崔西身手敏捷地赶到出口,意外地看到阿姆斯特朗正在为她开路。

“我需要呼吸新鲜空气。”她说。

“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

他们两个一起绕到后面的楼梯,下楼从一扇侧门出去,来到法院南面的混凝土平台上。崔西记得在豪斯初审时,她好像也到过这个平台。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崔西说。

“你没事吧?”阿姆斯特朗问,“需要我保护吗?”

“我没事的,不用了。”

“法官回来时,我会叫你。”

冰冷的空气几乎把人冻僵,但崔西却在冒汗,呼吸也无比沉重。最后那决定性的一击,仍然令她震撼,她需要沉淀一下。

斯科特指证在红色雪佛兰里找到的发丝是她和莎拉的,严重粉碎了这份证据的可信度。再加上莎拉被绑架时,并没有把初审的那对耳环带在身边,而塑料和地毯纤维的发现,也使得卡洛威指证埃德蒙曾经承认杀人并且立即掩埋尸体的证词遭受严重的质疑,更别提丹揭露了哈根的证词漏洞百出。这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已经可以预见梅尔法官会核准埃德蒙•豪斯的再审申请,因此崔西必须提前做打算。她需要想办法重启妹妹之死的调查,她需要制造舆论。依照以往的经验,共犯因为畏惧起诉和坐牢,最容易被挑拨而引发内讧、互相撕咬。

刺骨的寒冷的确令她精神一振,但现在已经冻得她脸颊发痛,指尖也没知觉了,于是她朝侧门走去,却发现玛丽亚•范佩尔特正盯着她看。

“克罗斯怀特探员,要说说你的看法吗?”

崔西没有回应。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你说这是你个人的私事了。你妹妹的事,我很遗憾,是我越线了。”

崔西生硬地点了点头。

“谁该为此事负责,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不做没有根据的猜测。”

范佩尔特朝她走去,“我是做电视新闻的,探员,一切都是为了收视率,不是为了我个人。”

但崔西心知肚明这则报道对自己、对范佩尔特都是攸关个人。凶杀组探员协助一位杀人犯申请再审并成功,是电视新闻的绝妙好题材,更何况被害人还是探员的妹妹,更让其显得精彩无比。这样,不光电视台会有高收视率,同时也增加了范佩尔特的曝光率和知名度,而她这种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些了。

“对你来说,一切都是为了收视率。”崔西说,“但对我和我的家人,不是;对整座小镇,也不是。这桩谋杀案对我们造成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这是我的人生,是我妹妹的人生、我父母的人生,也是雪松林镇所有居民的人生。二十年前发生的事,冲击了我们所有人的生活,到现在依然如此。”

“也许我们可以从你的观点和角度,来做一篇独家报道。”

“我的观点和角度?”

“长达二十年的追踪调查,即将水落石出。”

崔西看着更加阴沉的天空,从那里落下了第一批雪花,如此天色提醒着大家,这次的天气预报是准确的。她沉思着,肯辛和丹也都问过听证会结束后她的打算。

“你不会了解,你永远都不会了解。这场听证会一结束,你会立刻去追下一则新闻,因为这对你来说只是工作。而我不一样,没有享受那种乐趣的命。对我和整个小镇的居民来说,这个案子永远不会结束。我们只是学会了如何带着心痛继续过日子。”她说。

说完,崔西便绕过范佩尔特,拉开门走进法院,一心只想听听梅尔法官的决定。

梅尔法官已回到了法官席上,只见他一会儿翻弄数据,一会儿又拿起一叠卷宗换了换位置,崔西察觉到他有些变化。他斜举起一张黄色笔记纸,许久没有动作,只是抬眼从老花镜上方望向跑掉一半观众的旁听席。许多人决定提早离开,赶在暴风雪之前回家。

“我刚才看了天气预报,同时也查阅了法规,以确认我在这次听证会的权限范围,”梅尔法官说,“先说重要的,我确认今晚会有一场威力强大的暴风雪。既然如此,如果再把这个案子拖延一日,我的良知上会过不去。因此,我打算宣布我对事实的初步认定,对其提出适用的法律,并做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