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比·天/现在(第3/4页)
“撒旦?”我正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要一直叫我的名字,八成是那种自来熟的女人。
“那时不管警方也好、执法机构也好、精神医学界也好,大家动不动就怀疑谁谁谁在搞魔鬼崇拜,这个话题在当时……很热门。”她上半身往前凑,耳环跳上跳下,不停地搓揉双手。“社会上普遍相信这些撒旦迷之间有联系渠道,认为撒旦崇拜是很常见的事。一个年轻人开始行为异常,表示他是撒旦迷;或是小朋友从幼儿园回家后、身上有奇怪的擦伤或讲出奇怪的话,表示他的老师是撒旦迷。你还记不记得麦克马丁幼儿园性侵案[2]?那些可怜的幼儿园老师,在洗刷冤屈之前可是吃了好几年的苦呢。凡事只要跟撒旦扯上关系就会舆论哗然,我也在那边跟着人家瞎起哄。唉,丽比,我们那时有好多问题根本没弄清楚。”
小獒犬一路嗅到我脚边,我整个人僵硬起来,眼巴巴地希望芭芭拉可以把它赶走,无奈她一双眼睛直盯着悬吊的彩色玻璃向日葵,完全没理我。
“而且,我的说法大家都埋单啊,”芭芭拉继续说,“丽比,我花了十年才认清事实,承认自己当年忽略了许多跟班恩撒旦崇拜相悖的说法。天啊,那么明显的漏洞,我竟然这样视而不见。”
“比如?”
“……比如你根本就是受人教唆,你的证词根本不足信;比如那些派给你的心理医生,美其名曰向你‘问话’,说难听一点其实是帮你‘洗脑’。”
“你是说布鲁乐医生吗?”我还记得布鲁乐医生,他是个嬉皮士,大鼻子,小眼睛,留着一大把络腮胡,长得很像故事里面亲切的动物。案发那年,除了黛安阿姨,我就只喜欢布鲁乐医生,也只有他知道当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黛安阿姨根本不肯听我说。
“那个庸医。”芭芭拉吃吃笑着。我本来想出口反驳——这女人竟然当着我的面指摘我说谎,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依然让我非常不爽;我还来不及开口,她就又接下去说:“再说说你爸的不在场证明吧,他女友说的话可信吗?其实你爸的不在场证明根本站不住脚,更别提他欠了人家一屁股的债。”
“我妈也没钱啊。”
“相信我,你妈比你爸有钱。”这倒是。我爸有一次要我去邻居家白吃白喝,去之前他交代我要搜一搜邻居家的抱枕,看看底下有没有零钱,有的话帮他带回来。
“除此之外,犯罪现场还有男人的皮鞋血脚印,只是没有人去追查。话说回来,当时犯罪现场遭到严重破坏——这点我在书中只字不提。整天都有人在屋子里来来去去,像你阿姨就曾经回去帮你拿衣服之类的。这完全违反警方的办案程序,可是谁管得了那么多,大家都吓坏了。当时镇上刚好有一个不讨喜的小子,家里没钱、行为怪异,又不懂得谨言慎行,而且还那么巧喜欢重金属摇滚乐,真是丢人现眼……”她及时住嘴。“好惨哪!真的好可怜!”
“要怎么救班恩出狱?”我问,肚子里好像有鳗鱼在游泳;原本以为芭芭拉跟我一样相信班恩有罪,没想到她居然变卦,跟那些人一样认为我做伪证。想到这里我胃里就一阵翻搅。
“你来就是为了这个吧?我想,都过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将当时的判决一笔勾销,他本人可以上诉的时间也已经过去,现在只能依靠申请人身保护令,而那……需要新的证据才能再让这件案子启动,例如可信的DNA证据。可惜的是,你的家人都已经火化了,所以……”
“这样啊,好吧,谢谢你。”我打断她的话,因为我想回家了,现在就走。
“哦,好,虽然我是在定罪之后才动笔写书的,但是,丽比,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请一定要让我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也有错。我一定会负责的。”
“你发表过任何声明吗?譬如跟警方说你认为班恩无罪?”
“这个……没有。大家好像在多年前就形成一种默契,认为凶手另有其人。”芭芭拉尖着嗓子说,“我想你早就撤销证词了吧?这有助于班恩早日脱罪。”
她等着我答话,等着我解释来找她的原因,等着我附和她:“对!没错!班恩是无辜的!我要还他一个清白。”她坐在一旁,边吃三明治边打量我;她每吃一口都仔细地咀嚼。我捡起自己那份三明治,一看是鹰嘴豆和小黄瓜就又放了回去,湿软的面包上留下了我的拇指印。客厅四面都是书,而且全是励志类:《打开窗,让阳光洒进来!》《加油,女孩!》《原谅自己》《抬头挺胸站起来》《做自己最好的朋友》《往前走,人生更美好!》……还有好多好多这种替自己加油打气的书名,越看就越悲哀;什么《药草疗法》《正向思考》《原谅自己》《与错误共处》,甚至还有教人战胜懒惰的书。我向来不信任读励志书籍的人。几年前,我在酒吧认识一个朋友的朋友,他人很好,长得很可爱,穿着圆领上衣,是个邻家大男孩,家就住在附近。和他做完爱后,他就睡着了,我在他的房间四处走走,发现他的书桌上贴满了便利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