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兵戈再战今日疆场,芳俳一曲旧岁樱花
桑卫兰坐在客厅里等待,直至天黑。
他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心上却是背水一战,箭在弦上的凄惶与孤凉。
斜阳渐渐掠过树叶细碎的影子,渐渐地黄,渐渐地亮,渐渐地艳,又渐渐地消退。
黑暗又渐渐地蚕食进来,那明与暗的边缘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却又决绝地推进,吞没整个屋子。
整个屋子被他弄得烟雾缭绕,郑涵走下楼来,呛得直咳嗽,“桑老板,一切都准备好了,您还等什么呢?”
还等什么呢?桑卫兰自己也苦笑了。
“他等了十几年,好容易盼来这一天,又怎么能为了她,而功亏一篑呢?无论他有多愧疚?或者,他根本就不会愧疚?”他像是说给郑涵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郑涵满是疑惑,却并未开口相问。
“你会知道真相的!”桑卫兰面无表情地说。
他起身拔打电话,郑涵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若希儿缓步上台。
玄色丝裙,瘦得纸片一般,但肩背笔直,魂没了,风骨仍在,还是那个骄傲绝决的大小姐。
窄沿儿黑色小礼帽,垂下黑纱,遮住了半边脸,原来是婴儿肥,现在都瘦干了,添了清寒,增了憔悴。
观月敏之(李祎璠)新死,虽然未婚,也算是半个未亡人了。
偏偏这个未亡人要在鬓边簪一朵红如火烈如焰的石榴花,双唇也是涂成烈焰,衬着苍白的面容,诡然一笑。
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即使不得不趋从命运,也要在那鲜花堆云霞彻的锦缎的边角上撕几个小口,没奈何的反抗,这也是她的不妥协。
千百个镁光灯一齐闪烁,她有点睁不开眼。
她一个人站在这个空寂的世界里,白、亮、空,被烈日曝晒,即将熔化了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上。
柳寒江无踪,观月敏之已死,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已离她远去,这正是千帆过尽,木已成舟,帆已烂舟已朽……剩下的人生,不过是做戏,最后一场戏。
她定了定神,眼前有几十个人,争着将话筒递到她面前,各种焦灼急迫的眼神,各种口型的嘴,各种嘤嘤嗡嗡的声音,她不想关注,也不感兴趣,只想坚持着,把最后一场戏演完。
“东方小姐,可以开始了吗?”宫本庆夫站在她身后问。
他是东方楚多年的管家,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连与若希儿的距离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若希儿微微颔首,宫本轻轻挥了挥手,原本喧闹的大厅立时安静下来。
“诸位,诸位,”宫本面色沉痛,却不失礼节,“东方小姐的新闻发布会现在开始!鉴于若希儿小姐的身体状况,你们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请抓紧时间提问!”
在一众拥挤喧嚣的记者中,一个瘦高的年轻人高高地挥舞着细长的双臂,格外引人注目,他是《申报》的记者,宫本指向他,“请这位先生提问吧!”
“听说东方小姐要打破十六年沉默,首度回应东方惨案?”那人目光犀利,语速很快。
若希儿垂下眼帘,不置可否,算是默认。
“你既然沉默了十六年,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公布真相呢?”
宫本细心地为若希儿调整了话筒,若希儿喉咙动了一下,她的嗓子有些哑。
“因为,我再也不能沉默下去了……”若希儿想起了李祎璠,陡然间泪眼模糊,“我的未婚夫观月敏之,他、他是被人害死的,我再也不能沉默下去了,迟早有人会将黑手伸向我的……”她哭着控诉起来。
大厅里一片哗然,场面有些混乱,众人争相提问,宫本好容易才将场面控制下来。
“你认为你的未婚夫是被谁害死的?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实际上,”若希儿忍不住流泪,“我和敏之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他对我真的非常非常好,照顾我,关心我,待我像亲妹妹一样。
他知道我对自己家中的事非常介怀,他就默默地搜集证据,想帮我破这个案子,想让我开心,他明知这样很危险的……”她哽咽得说不下去,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
“我想,他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若希儿伸手拭泪,“所以才会惨遭毒手……”
记者继续追问,“请问你知道真凶吗?”
若希儿不答。
宫本在一旁补充,“观月敏之先生于10月19日上午被杀害在回往住所的路上,胸部中弹,凶手用的是TT-33枪,7.62mm口径,一枪便击中要害,可见凶手是一向训练有素的。”
“请问贵府现在是否有线索,到底是谁杀害了观月先生?”
“关于这件事,”宫本欲言又止,“还是请巡捕房的白老板来说一说吧。”
在一片镁光灯的闪烁之中,白老虎走上前台,他板着脸,神情严肃,“诸位,诸位,”他向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安静,“我们巡捕房接到报案后,全力破案,现场有两位目击证人,亲眼见到了凶手的模样,现在,我们已经擒获了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