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2
葡萄牙,银海岸
第二天早上,当加百列来到安娜·罗尔夫的别墅时,他非常欣慰地看到,这里至少有四个人在守着。一个在门口,一个在葡萄园,一个在树林边,一个在山顶上。沙姆龙派了他的私人保镖一一不苟言笑的拉米前来坐镇指挥。拉米在车道上跟加百列打了招呼。当加百列问他安娜跟安保小组的成员相处得怎么样时,拉米翻了个白眼——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加百列走进别墅,循着安娜的琴声走上了楼梯。他敲了敲琴房的门,没等里面的人允许就走了进去。安娜转过身来,劈头盖脸地冲着他大呼小叫,指责他把她家变成了军营不说,现在又来打扰她练琴。眼看着安娜的火气越来越大,加百列低下头,拨弄着手上的绷带,鲜血从指尖流出。安娜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马上冷静下来,把他带进卧室里重新包扎。在她专心致志地处理伤口时,他情不自禁地看着她。只见她脖颈处满是汗水,左手指尖被琴弦勒出了几道细细的沟壑。她比他记忆中的样子更美了。
“包扎得挺不错嘛。”他看着她的劳动成果说道。
“我懂一点绑绷带的知识,艾隆先生。你这次来是有新的消息要告诉我吗?”
“我现在也没掌握太多的情况,心里的疑问反而比以前更多了。还有,叫我加百列就行了。”
安娜笑了:“我有个主意,加百列。”
安娜把面包、奶酪和冻鸡打包好,把一瓶冻过的红酒包在羊毛毯里,放进了尼龙帆布包,准备出去野餐。拉米给加百列配备了一支伯莱塔和两个娃娃脸的保镖。当他们在两名“护法”的陪同下行走在松树掩映的林荫道上时,加百列把巴黎的事情告诉了安娜,他没有提自己跟朱利安·伊舍伍德和埃米尔·雅各比的谈话,这两件事情可以放一放。
走出树林,触目可及的是伫立于陡峭山坡的断壁残垣。一头野山羊跳上一块花岗岩巨石,朝他们咩了一声,便一溜烟消失在荆豆丛里。加百列背着帆布包,跟在安娜身后。
他望着她腿部随着步伐勾勒出的肌肉曲线,不由想起了妻子莉亚。二十五年前,自己也曾和妻子在这样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徒步远行。只不过那时,他们去的是戈兰高地,在山上看到的也不是摩尔人遗址,而是十字军遗址。莉亚在山坡上作画,加百列刚在欧洲经历过杀戮,没什么创作的兴致,便自顾自地爬上了山顶。站在山巅,叙利亚边境的军事要塞赫然矗立于眼前。上加利利地区和黎巴嫩南部连绵起伏的山脉尽收眼底。加百列陷入了沉思,他没有注意到莉亚的走近。“他们还是会来的,加百列。你可以站在这里,用后半生的时间盯着他们,但他们还是会来的。”加百列没看莉亚,直接说道:“要是我曾经住在上加利利,现在被迫流落到黎巴嫩的难民营里,我也会过来的。”
安娜打开野餐包的声音使加百列从回忆中倏然惊醒。只见她把那块毯子铺在了洒满阳光的草地上,和莉亚那天一样。加百列礼节性地拔去了酒瓶塞。拉米派来的保镖们各就其位,一个站在高处的遗址上,另一个守着山坡下的小径。安娜给冻鸡去骨时,加百列给她看了米勒画廊爆炸犯的照片。
“见过这个人吗?”
她摇了摇头。
加百列拿开照片:“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父亲的信息。”
“哪方面的?”
“只要是能帮我找到凶手或者盗画人的信息都行。”
“我父亲是个瑞士银行家,加百列。我只了解他的为人,至于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一点也不了解。”
“那就跟我讲讲他生活上的事情吧。”
“我该从哪里说起呢?”
“先说年龄怎么样?你今年三十八岁了?”
“三十七。”
“你父亲八十九了,那你们的年龄还是相差挺大的。”
“这个好解释,他在娶我母亲之前结过婚。第一任妻子在战时死于肺结核。他跟我母亲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年以后。我妈是个很有天赋的钢琴师,她本来可以成为职业钢琴家,但我父亲不能容忍这一点。他说音乐家只不过比那些爱出风头的人稍微强点而已。有时候我都奇怪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他跟第一任有孩子吗?”
安娜摇了摇头。
“你母亲的自杀是怎么一回事?”
“当时发现尸体的人是我,”安娜迟疑了一会儿,说道,“那种场景只要见过一次,就一辈子也忘不了。后来,我父亲告诉我们兄妹俩,说我妈有抑郁症病史。你知道吗,我真的非常爱我的母亲,我们俩的关系非常亲近。我知道她不可能是抑郁症患者,她没服过药,也没看过精神病医生。她是情绪化了点,有时候喜怒无常,但她绝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会结束自己生命的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人让她不得不这么做,这其中的内情只有我父亲知道,但他不肯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