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40
苏黎世
格哈特·彼得森的办公室里一片黑暗,只有一盏小卤钨灯在桌上投下一圈光团。他之所以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是为了等一通电话。他不确定打电话的人会是谁——可能是威尼斯市政警察,也可能是卡宾枪骑兵——但他知道肯定会有人打电话过来。“彼得森先生,真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您。但是今晚威尼斯发生了一起惨案,当事人是小提琴家安娜·罗尔夫……”
彼得森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来,房间对面的电视屏幕正无声地闪烁着。国内晚间新闻快播完了。伯尔尼和苏黎世发生的大事都报道完了,剩下的只是一些没营养的专题片和无关紧要的新闻。彼得森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些,不过今晚,他把音量调大了。正如他所料,电视里播报了一则安娜·罗尔夫的新闻,只不过内容说的是她在威尼斯的演出大获成功。
眼见着新闻播完了还没有出现他想要的消息,彼得森关掉电视,把桌上的文件锁进私人保险箱。或许安东·奥尔萨蒂的杀手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因为安娜·罗尔夫受到的保护太严密了。或许他害怕了,临阵脱逃了。又或许他们已经死了,只不过尸体还没被找到。他的本能告诉他,最后一种情况是不可能的,威尼斯那边肯定出了岔子。明天早上,他会通过老渠道联系奥尔萨蒂,看看发生了什么。
他往公文包里装了几份文件,关掉台灯,走出了办公室。由于彼得森位高权重,他可以擅自把车停在鹅卵石大院里,这样他就不用专程大老远跑到铁路站场旁边的员工停车场。最近他叮嘱手下要特别看住他的车,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明。
他开着车,沿着锡尔河向南行驶。街道上一片荒凉,这里驶过一台孤零零的出租车,那里站着三个等电车的外来工。外来工人住的地方无非是锡尔河外区那些拥挤不堪的小公寓。彼得森手下的职责之一就是确保他们不闹事,不策划针对原籍国的抗暴政运动,不参与抗议瑞士政府的活动。一言以蔽之,就是干好你的活儿,拿好你的工资,闭上你的嘴。
彼得森觉得外来工人可恶至极,却也必不可少。没有他们,经济就发展不起来。但有时候苏黎世这些该死的葡萄牙人和巴勒斯坦人似乎比瑞士本地人还多。
他看了看后视镜,似乎后面没有人跟踪,但是他也不确定。他知道怎么跟踪别人,但是在反监视这一领域,他所知甚少。
他在维迪肯的大街小巷里开了二十分钟的车,然后穿过苏黎世湖,进入公寓的车库。穿过金属安全门后,他特意在门里边待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人步行跟踪他。穿过蜿蜒的通道,他把车开向自己的停车位。墙上挂着个标示牌,上面写着6C,那是他公寓楼的单元号。他把车开进停车位,熄掉车灯,关掉发动机,在里面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两手抓着方向盘,心脏怦怦直跳。这个心跳对于他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未免有些过快了,回去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他慢慢地走过车库,一阵沉重的倦意突然渗进骨髓里。他穿过公寓楼的门道,进入门厅,准备搭电梯上楼。有个人站在紧闭的不锈钢电梯门前,仰头看着门上显示的楼层数。那是个女人。
她连按了好几下紧急呼叫按钮,气急败坏地咒骂着。接着,她注意到了彼得森的存在,转过身来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在这里等这鬼电梯已经等了五分钟了。我觉得这破玩意儿肯定是坏了。”
地道的苏黎世方言,彼得森心想。她绝对不是外国人。彼得森用他那阅人无数的眼光快速打量着她。她留着一头深色的秀发,皮肤白晳如玉——这个组合向来很对他的胃口,蓝色牛仔裤使她的细腿更显修长,皮夹克里面穿着黑衬衫,领口微敞着,露出胸罩的蕾丝。她身材姣好,骨架娇小,但却不是回头率百分百的那种街头美女。她很年轻,但也不至于太嫩,三十出头的样子,顶多三十五岁。她似乎注意到了彼得森细细打量她的眼神,因为她那双水灵灵的灰色大眼睛正俏皮地迎着他的目光。他已经六个月没有婚外情了,是时候开始一段新的艳遇了。他上一个情妇是一个同事的老婆,同事是反诈骗司的,跟他没什么往来。彼得森拿捏得很好,这段婚外情充实而快乐,并在该结束的时候平静地结束了,双方没有任何怨恨和遗憾。
虽然疲惫不堪,但他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没事,我相信它很快就会下来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我们整晚都要被困在这里了。”
这番话里的调情意味已经显而易见,彼得森决定跟她玩下去,看他们到底能进展到什么地步:“你住这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