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校人烹鱼(第4/4页)
徐海生话将脱口,还没等杜少谦接茬儿,胡建设就抢先说道:“杜科长,我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过不轻,不过你放心,待木桥重新架好以后我一准儿前去县城自首。但是现在我必须跟着你们前去!我倒要看看这个犊子养的王八蛋还能耍出什么花样!”徐海生轻蔑地笑了,神色惨淡:“当然,我还欠你一条命。放心,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的。”徐海生说罢径直地走出厅堂,就那么走着,步伐缓慢,不回头也不张望。诸人无暇再披上桦皮蓑衣,个个紧缩着肩膀尾随其后;只有陈婆自己站在了门口。我走出几步扭头望了她一眼,她孤零零的模样就像一张贴着的纸片儿,灰布小褂在风中哗哗作响。这个影像在此后的许多岁月间,如影随形地飘荡在我的脑海之中,总会不期而至地让我感到战栗不已。
苇塘周遭杂草连绵,阴森森的荒。我的心在慌——想到那些虽然身死却曾被挖去肝脏的志愿军战士;想到枯井里大哼哼肉皮冻一样柔软慑人的躯体;想到被剔成一具冒着热气的白骨的胡二嘎……我渐渐感到脚下的道路软绵绵得厉害,不知道徐海生又会让我们看到什么更加不可思议的东西?所有的真相,会如此轻而易举就浮出水面吗?
枯井近在眼前。它周围已然用稀疏的木障子圈起,一块歪斜的板子上写着“生人勿进”四个红字,字也是用刷子刷上去的,歪歪扭扭的早已显得斑驳不堪。我走上前去,踮着脚试探着往井口里瞄了瞄,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北风吹过,能闻到一股子沉沉的腥气。
徐海生止住了脚步,慢慢把八角解放帽从脑袋上拉下来,满脸镇定——他的这副模样不可遏制地让我想起了陈连长与我们分别时的情形,接着我听到他说:“今天的魁岭真是太静哩!”言毕,他利落地伸出手臂指向前方,声音尖厉地骤然叫道:“杜科长!我要带你见的东西就在那里!”几乎就在我们的目光全部沿着他的手臂指的方向看去之时,徐海生却突然冲入了木障围栏,同时将八角解放帽抛在了井口,继而纵身跳入枯井,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吼声麻辣辣地凿入了我的耳际……这所有的一切仅仅发生在眨眼之间,以至于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一具白骨已经被抛在地上!我战栗的身体摇摇晃晃,看着白骨中弥散的热气,突然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杜少谦却俯身捡起了徐海生丢下的八角解放帽,蹙着眉头久久不语,雨水越发将他的面目浇淋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