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过去

(1985年9月28日)

大门 (下午2点20分)

“都是些我不太愿意过多交往的家伙!”

三个人随着仓本从通向南回廊的门内消失后,正木慎吾夸张地耸了一下瘦骨嶙峋的肩说:“他们心里好像都各怀鬼胎似的。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些家伙?”

“以前我不是解释过一次了吗?”面具的主人用沙哑的声音说。

他们都是纪一所收藏的藤沼一成作品的爱好者。不仅如此,而且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和藤沼家有很深的渊源。

美术商大石曾经帮着经手过一成的作品。森滋彦是曾高度评价一成作品的艺术性,并使之闻名于世的美术研究者的儿子。而三田村则是12年前那场事故时,纪一他们被送入的医院的继承人。因此,当他们前来接洽时,纪一就无法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要说想欣赏一成老师作品的爱好者,还有很多呢。难道你不打算也向他们公开吗?”

“不打算!”纪一干脆地摇了摇头,“我这样做只不过是一种赎罪而已!”

“赎罪?什么意思?”

“只是为了安慰一下自己的良心。”

作为儿子来说,自己将一成留下的作品独占,这一点还是让他有一些罪恶感。为了多少缓和一下内心的责难,纪一才向他们公开这些“独占物”的。仅此而已,所以既没有向其他人公开的必要,也没有这种打算。

“那件作品呢?刚才那个美术商提到的。”

“那又另当别论了。”纪一条件反射似的把声音沉了下来,“你见过吧?”

“没有。一成老师好像对那件作品并不满意——不太愿意给人看,而且那件作品完成不久后他就病倒了。”

“是吗?”面具的主人慢慢地环顾一下门厅。昏暗的象牙色墙壁上装饰着几幅画,“可能父亲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画了那幅画。他自己很疑惑,也很恐惧。”

在纪一看来,藤沼一成是真正的幻视者。毫不夸张地讲,只有把自己亲眼看到的景象原封不动地描绘出来,他的画才能成立。所以,对于自己最后看到的景象——将其描绘出来的那幅画,他才会感到疑惑和恐惧。

“到底,那是什么样的……”

对于正木的问题,纪一坚决地摇了摇头:“也许我以后会告诉你的,但现在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我只想说……”

“什么?”

“我自己也害怕那幅画,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所以把它藏在一个谁都看不到的地方。我既不想给任何人看,也不想让自己看。”

正木不想再进一步追究,连忙岔开话题:“还有一个人好像是个和尚吧?”

“嗯,是藤沼家的菩提寺的副住持。今天从高松渡海过来。”

“副住持?这么说来是住持的儿子呀?”

“是的。他的主持父亲和我父亲很有交情。”

“原来如此,他多大了?”

“和你差不多,好像还是单身。”

“单身!”正木瞥了一眼左手无名指上闪着白光的猫眼戒指。

“啊——触及到你的伤心事了!”

“不,没什么!”

纪一把视线从正木的脸上移开,偷偷地看了一眼由里绘。她瘦弱的身体靠在墙上,一直默默地低着头。

“古川君可能很快就来了。跑来跑去的也很麻烦,我就在这里等。”说着,纪一看着自己的朋友,问:“你呢?”

正木看了一下戴在手腕上的手表:“我在房间里等吧,3点钟喝茶的时候再见,不要紧吧?”

“既然你这么说,当然不要紧。”

“那么——由里绘小姐呢?”

“能和我一起吗?”纪一问由里绘。

看到由里绘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正木说:“要是这样的话,要不要我叫仓本或者根岸送点茶什么的过来?”

“那倒不必!”

“哦,是吗?那我们呆会儿见。”

正木向着刚才三个人消失的走廊走去。纪一轻轻地叹了口气,将轮椅移向墙边。

“由里绘,别站着了,在那边坐下吧!”

“是。”

在昏暗的圆形房间——大门旁边好似凸窗一般的角落里的沙发上坐下来后,由里绘仿佛在逃避盯着自己的面具似的,静静地看着装饰在中院侧墙上的花色玻璃。

在五颜六色的玻璃外面,狂风吹得植物沙沙乱响。建在院子中央的水池的水面,仿佛波涛汹涌的大海一般涌着浪花。

厨房——饭厅 (下午2点45分)

仓本庄司将三位客人带到各自的房间后,从东回廊经东北角上的小厅回到了主馆。

深灰色的三件套配以藏青色的领带,花白的头发用发蜡固定,向后拢上去。虽说根据当时工作种类的不同,衣着也当然有所不同(比如,维护水车机械室时,也会穿工装),但他自认为这身打扮最适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