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暗之卷一 神秘的流浪汉 ]
一
我是一个拾荒者,一个无家可归,不知道自己过去与未来的彻底被世界遗弃的人。每日伴随我的,只有会发出怪异气味的垃圾,它们可帮我换取每日满足基本生存需要的食物。
我几乎忘记了我从何而来,忘记了我的身份、籍贯、履历,有关我自己的一切我都忘记了,或者说,即使没有忘记,我也强迫自己忘记。因为我一无所有,支持我基本生活需求的只有这肮脏低下的拾荒工作。
即便在这如此闭塞的小镇,并不富裕的镇民也对我这样的人投以鄙夷的目光,这也难怪,每当我透过溪水打量自己身上破烂不堪的行头,以及蓬头垢面的面容,有时甚至连我自己都感到恶心。
恶心归恶心,我起码还能做到保持身体清洁,虽然落魄,但我的身上没有太大的异味。
不像“那个人”。
说实话,“那个人”可以算是我的同行了,也许我们两人是镇上唯一(或曰“唯二”)的流浪汉,本来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但是他身上的异味不得不让人敬而远之。
作为一个拾荒者,我每天大半时间都穿梭在各个道路小巷,拣些可以回收使用的废品,如果拣到未吃尽或略有腐败的食物,则直接填进肚子。这样的生活虽然卑微,但也悠闲。
然而这位伙计却完全不同,虽然偶尔能看到他拣起地上的易拉罐和硬纸壳,但他似乎更喜欢乞讨谋生—我并非是说他这样是在作践自己,没有自食其力,坦白而言,像我们这种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已经不在乎是否自食其力了,拾荒与乞讨这两种行为都是低劣的不能再低劣的工作,作为拾荒者的我去嘲笑作为乞讨者的他,这怎么看也只是在五十步笑百步。
但是,如果只是普通的乞讨,那没什么可说的—以自己的可怜来换得别人的同情,也就是用尊严换金钱,没什么不可以的。但是我这位仁兄的乞讨却是别出心裁,他用以乞讨的资本不是自己的可怜状,而是身上的异味。
我始终觉得他身上的异味根本是故意为之。就算是再邋遢的流浪汉,也不至于像他那样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甚至在离他五六米的距离时,就已经能够闻到。他就是利用自己的这种“条件”,往路人身上去靠,路人摆脱不开他的纠缠,同时又急于逃离他那“毒气”的污染,只好给他点钱,将他打发走。
每当看到他计谋得逞时咧着大嘴狂笑的表情,我都感到一股愤愤不满的怒气。
杂乱的长发是每一个落魄者的特征,我与他均是如此。但他的头发格外的长,前额的头发已经长得盖住了半边脸,以至于我只能看到他的鼻孔和嘴巴,还有那每次咧嘴大笑时露出来的让人倒胃的黄牙。他身上常年披着一件到处都是窟窿的黑乎乎的外套,脚蹬一双脏兮兮的胶鞋,每日满村游荡,所到之处,人尽捂鼻侧目。
我始终觉得,流浪汉也是有尊严的,所以我绝对不会像他这样,尽管生活艰辛,我也要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
虽然抱着这样的信念,但面对越来越窘迫的生活,特别是还有这么一位如同蛆虫一样恶心的同行在你周围徘徊,有时我也会迷茫不知所措,在这种情况下,我就会停止拾荒,在自己委身的被人废弃的破毡房里睡上一整天。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这位同行的态度从反感变为好奇,因为我越来越发现,他似乎有着不为众人所知的秘密。我甚至觉得,他根本不是一个流浪汉,而他身上之所以有如此的恶臭,只不过是他为了防止别人靠近而刻意制造出的一种“屏障”。
我这么说并不是胡思乱想,而是有确实的根据:任何一个流浪汉都会偶尔出现找不到食物肚子饿的情景,尽管他以恶臭(其实是威胁)的“有效手段”来乞讨,也不可能每天都吃饱。我时常出现因找不到食物而饿一整天的情形,而他,据我观察,几乎一次也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
流浪汉住在山头一个废弃的蝗神庙里,以前我也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但那里实在太过寂寥,到了深夜,周围看不到一处人家的灯火,却有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猫叫和虫鸣,胆小的我实在是害怕那种环境,于是我就“搬离”了那里,在山脚找到了一个破毡房。
大约在三个月前,流浪汉第一次出现在镇上,他把那个蝗神庙作为屈身的地方,我起初以为他肯定也会像我一样受不了那里的气氛,过不了几天就会到破毡房来与我做伴,但出人意料地,他竟然在那里住下了。
我曾细心观察过他一段时间,作为流浪汉,一般情况下生活都是混乱无规律的,而他却有非常固定的作息习惯,每天有两次离开蝗神庙,分别是下午一点和晚上七点(我有一个拾到的破手表,所以能准确地知晓时间),每次一个多小时,之后返回。每次他回蝗神庙路经我的“家”时,我都能看到他,他的步伐多半很轻快,甚至还蹦蹦跳跳,有时嘴里还会含着一根牙签,给人酒足饭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