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法外施仁
见冯慎要解那包裹,绣娘狂扑上前,拼了命地横遮竖挡。冯慎将身子一让,左手护住包裹,右手疾探绣娘脑后,在她左右风池穴上,轻轻一掠。
绣娘只觉眼前一暗,浑身酥软,无力地瘫坐在床上。
“得罪了!”冯慎置包于案,三下两下,便将那扣结解开。只听“哗啦”一阵碎响,包裹里露出一副骇人的骸骨。
冯慎吃此一惊,不禁倒退一步。过了半晌,这才喘匀了气息。冯慎定住心神,又回到案边,将那骨架提起观瞧。
那副骸骨十分全整,从头到脚,一块没缺。每段骨节上,都钻着小孔,皆以细铁丝穿系,使彼此尽数相连。骸骨悬展,便做人立之态。骷髅头上那对空洞的眼窟,在烛光映耀下,散发出幽幽的寒光,简直要勾魂摄魄一般!
纵是冯慎见惯了尸骨,此刻也已后心发凉。欲把骸骨摆回原处,没承想手里没拿稳,将那头骨,在案角重重磕了一下。
“啊!”绣娘一声惊呼,紧捂着胸口,痛如刀绞。
冯慎察觉出不对,转冲绣娘道:“关于这副枯骨,姑娘就没什么要解释的?”
绣娘指着那骨架,哽颤着哭腔,几近哀求:“还我……官爷求你了……还给我……”
听绣娘悲语凄绝,冯慎于心不忍,犹豫了一下,便将那骸骨递还给她。
绣娘一把接来,紧紧地揽抱在怀中,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簌簌而下。
冯慎轻咳两下,道:“绣娘姑娘……你现在该说了吧?”
绣娘哭着摇了摇头,死咬住嘴唇,不肯吐露半字。
“唉……”冯慎长息一声,也不好催她。想等绣娘情绪稍稳,再图打算。
见桌案旁有张条凳,冯慎便拉来欲坐。没想到一撩后裾,衣角却碰带到案上裹布。“啪啦”一声,从里面滚落下一件东西。
原来冯慎之前,只顾着摆弄那副骸骨,却忽略了包裹中另藏它物。冯慎一弯腰,将脚边物什拾起。
那是一截竹板,板面上立根倒钩,后尾接续长柄。板身两侧,细孔列布,密密麻麻,有十余处之多;而长柄上,又缠缚着厚厚一圈韧线。观那韧线的粗细长短,恰好能贯进板身的线位之中。
别看这玩意儿造型古怪,可常看杂耍的人,却都认得它。这不是旁的,正是那操纵木偶的提线钩牌!
在京城天桥附近,各色江湖艺人汇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其中叫座的绝活儿里,便有那彩门的傀儡戏法。
这种悬丝傀儡,有大有小。由巧手工匠按着真人模样,雕刻成型后,再配上各式衣冠。偶人内部,设有运转关节,故嘴眼四肢,皆可活动自如。而后以钩牌提线控引,偶人或舞枪弄棒,或把盏挥扇,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天桥那边冯慎没少去,又岂会不识此物?
“这便对上了!”冯慎握着那钩牌,冲绣娘道,“怪不得那些粉头说看见骷髅自行,原来果是姑娘的好手段!”
绣娘缩在床角,秀目紧闭,任凭冯慎盘诘,只是默然不答。
“就算姑娘不说,在下多少也能揣测出一二”,冯慎道,“之前在下发觉杜奎绍死因可疑,但并未怀疑到姑娘身上。可从香瓜口中,竟得知姑娘还是个纵偶高手。再后来,在下在姑娘寝处细探,见到那屋顶的檩梁上,钉着几排滑轨,想来,应该是牵引钩牌,控制那副骸骨之用。”
冯慎顿了顿,偷眼去瞧绣娘神色,见她悲滞依旧,只得接着说道:“在下也验过姑娘那筝,发觉那条条筝弦,首尾皆可扣合相接,连在一处的长度,足以由屋外伸至房中。再借助梁上滑轨,只需在外操纵着丝线,便可上演一出骷髅‘推门而入’的诡象。由于线长骨重,操纵起来多有不便。为求逼真,你自然是拼力为之。姑娘掌中那几道勒痕,想必就是那时所割出的吧?当然,单凭这点,并不能断定姑娘就是真凶……只是在下经过排查,得知那杜奎绍,曾害死过一名江湖女子……不知那女子,与姑娘是否相识?”
“官爷!别问了!我求求你……别再问了!”绣娘“扑通”一声,哭跪在地。“求官爷再宽限我几个月……几个月就好……到时候,绣娘定将实言相告……官府要砍要杀,绣娘绝无异议!”
“要等几个月?”冯慎疑惑不解,“这又是为何?”
绣娘拭了拭眼角,轻抚自己腹间。“因为我已身怀六甲,想让腹中这孩子……存活下来!”
乍闻此语,冯慎不由得大吃一惊。“姑娘当真有孕在身?”
“是的”,绣娘点了点头,泪眼婆娑。“绣娘初有娠兆,尚不及三月,再加上身单体孱,故未能显怀……”
这等妊腜之事,令冯慎颇有些尴尬,他赶紧干咳几声,掩饰下自己的赧态。“在下听馆中老鸨说……姑娘虽寄寓那烟花娼寮,却一直守身如玉……啊!?难不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