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诸业空相(第6/9页)

冯慎与肃王唏嘘一阵,转至书房用茶。

几盏雪片饮罢,冯慎又提起倭匪交通之事。肃王放下茶杯,道:“冯慎啊,你说东洋人别有用心,本王又何尝不知?可如今查无实据,咱们能怎么办?唯有日后多多留心罢了……”

冯慎道:“卑职认为,那川岛就是幕后黑手,王爷对他,可不能再大意轻心!”

“不至于吧?”肃王道,“他手刃浪人,也算是表明了对朝廷的忠心。再者说了,川岛与本王相交甚久,单凭着本王这几分薄面,他好意思做出对我大清不利的事来?”

冯慎道:“狼子野心,本性使然。一旦等他们爪牙锋利,后果必将不堪!”

“哈哈哈,”肃王笑道,“就算真到了那地步,咱大清也不怵他们!冯慎你来,本王让你瞧个玩意儿!”

说着,肃王移开屏风,屏风后露出个用木架托着的大球,上面花花绿绿,描满了文字图形。

冯慎道:“王爷,这是何物?”

肃王信手一拔,那大球缓缓旋转起来。“这是造办处打制的万国坤舆仪,西洋人管它叫什么地球仪,这世上大大小小的国家,在上面都能找的到。”

冯慎眼睛一亮,“大清在哪儿?”

肃王指尖轻按,将大球止住。“这便是了。你看,咱大清的版图幅员辽阔,像不像一只振翼欲翔的海东青?”

冯慎笑道:“王爷之言不虚,果真是像极!”

“哈哈”,肃王手指移点,“你再瞧,这里就是日本国了。跟个小鲫条儿似的,就任着他们折腾,能翻起多大风浪?”

冯慎摇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蚁穴虽小,决堤破坝;虫蠹虽微,毁栋蚀梁。甲午、庚子之挫犹在目前,王爷不可不鉴啊!”

“本王理会得。可如今大清操练新军、广备枪炮,也不再是昔时模样,只要不与西洋人勾结,他们日本便不足为惧,真要火拼起来,只需这么一叼……”肃王捏指做喙,空啄了一下,“他们那‘小鲫条儿’,便会成为咱们‘海东青’的腹中之物了!哈哈哈……”

冯慎苦笑一声,刚想说些什么,窗户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叫骂。

“善耆!善耆!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听来者骂得不堪入耳,肃王脸色大变。冯慎走出书房刚要喝止,却见门外居然是个年近古稀、须发皆白的老翁。

这老翁年纪虽大,目光却十分阴鸷,他头顶朝冠无翎,簪缀着十一颗东珠;补服上龙绣四团,胸前后背是正龙,双肩各为行龙,摆明了他与肃王爵位相若,同样是执政亲王。

冯慎暗自思量,瞧这老翁的岁数和服冠,难道是庆亲王奕劻?

老翁瞥了眼冯慎,没好气道:“我找的是善耆,要你这奴才出来做甚?”

冯慎心下愠怒,正欲别头不理,肃王从房中走了出来。“哈哈哈,本王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庆亲王吃饱了没事,跑这儿吊嗓子来了。老爷子,眼下这里站的一个是本王,一个是朝廷命官,您就算喊破了大天儿,也叫不出一个奴才来吧?”

听了这话,冯慎知肃王是为自己找补脸面,他胸中一热,冲肃王长揖。“王爷的厚意……卑职永生铭记!”

肃王笑着摆摆手,“冯慎啊,你且站到本王身后,庆亲王老眼昏花的要找奴才,咱俩儿先闪一边,别让他老人家找差喽!”

奕劻气的一顿脚,指着肃王鼻子道:“善耆,你小子少跟我嬉皮笑脸!”

“哟哟”,肃王下阶来扶,“老爷子您可别动肝火,万一您老禁不住气,再咯噔一下……”

奕劻怒道:“浑小子,你敢诅我死吗!?”

肃王打个哈哈,“您老活得好好的,还能说没就没了?那‘咯噔一下’,是怕您背过气去……来来,冯慎你也别傻站着了!快搭把手,把庆亲王搀进屋去!”

“不用你们扶!”奕劻使劲儿甩开手,忿忿闯进了书房。

见肃王的言语中含讥带讽,冯慎暗自好笑,心道那外界坊间“肃庆不和”的传闻,倒还真不是捕风捉影。原来,这庆亲王奕劻虽然位高权重,但处政无能、庸碌好贿,在朝野之中素有贪名。他卖官鬻爵,巴结外洋,兼之在戊戌政变、乙亥建储中的拥后行径,深为肃王等“帝党”所不齿。

二人跟着进屋后,奕劻早已大剌剌地占了居中主位。肃王也不计较,兀自在旁坐了,冯慎随立于一边。

看桌上有茶水,奕劻也不客气,拾起来对嘴灌了几口,将茶壶重重一墩。“善耆,我今天为何而来,你小子心里应该有数吧?”

肃王懒洋洋地抻了抻腰,“本王不是哑巴,又没吃饺子,心里头哪来的数?”

听肃王连称“本王”,奕劻火气又蹿了上来。“小子,你口口声声‘本王’、‘本王’,是想抖搂威风吗?论官秩,我现是总理衙门兼军机处首领大臣;论爵位,我与你同为铁帽子王,你我面前,有什么好显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