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艰难的报答

我不知道闻仲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而且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闻仲可能看出我心里的猜测,立即解释道:“上古大贤说,为人处事,要不忘本心,从始而终,祖父与我,甚或周候,都是商王的臣子,理应忠于商王,但我们闻氏身受周候大恩,这份恩情,亦不能忘却啊。”

闻仲这样一解释,我心里就明白了。和我想的一样,候国长子死去,候国隐忍不发,但这笔血债已经埋下了祸根,一旦等到时机成熟,候国必然要进行报复。闻寒是商的臣民,本该忠于商王,可是他在候国留居多年,候国对他恩赐很重,闻寒面临着考验,他要做出一个选择,忠于商王,还是忠于候国。

我推测,闻寒那种受恩不忘怀的人,势必要对候国报恩,但年幼的闻仲,有自己的想法和思维,他不知道自己的祖父的选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这让闻仲感到困惑。

“不瞒宁侯。”闻仲接着说道:“候国很多人都说,商王虽是天下共主,但倒行逆施,候国曾经的世子没有什么过错,被冤杀在王都,因此,候国已经无需在忠于商王了。”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我喝了一口酒,闻仲这个年纪,虽然比同龄人稳健成熟,但毕竟阅历有限,跟他讲一些空空的大道理,他不一定能马上理解,我想了想,说:“从前,有一国,遭到外敌入侵,丧师失地,连他们的王上,都被迫南迁到很远的地方。外敌不肯罢休,继续南攻,要是这样下去,不出十年,国就要亡了。这时候,有一员大将横空而出,力挽狂澜,率军反击,他天纵之资,统兵有方,很快就将失地收复,而且要深入敌境,一举击溃强敌,永绝后患。”

“这人很是了得。”

“就因为他军功太大,举世无敌,招致王上的忌讳,怕他功高盖主,夺了自己的江山。不等他率领大军反攻敌人,王上急招他回京,想将他处死。”

“这太可惜了!”闻仲忍不住叫了一声,但是他的心思终究是聪慧的,只是略略想了想,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讲这个故事的意思,事情是不同的事情,本质却都一样,他马上闭上嘴巴,静静的等我继续讲下去。

“他不是不明白王上的意图,以他当时的名望和实力,举旗倒戈,也未尝不可,但他没有那么做,下属凡有提议者,都被他重重惩处,他不想抗命,只是心有不甘,不忍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但远在王都的王上接连不断的催促他即刻班师,在收到王上连续十二道急令之后,他终于动身了,带着自己的大军,连同收复之地的平民百姓,一同返回。”

“那之后呢?”

“之后,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刚刚班师,他就被卸去军权,被罗织罪名冤杀。后世评价此人,皆称其愚忠,你呢?若换做是你,你会这么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闻仲摇了摇头。

“那时候,只有一个王上,他是王上的臣子,他若不忠于王上,又能忠于谁呢?你说,是不是这样?”

闻仲不说话了,显然在心里独自思考着,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又站直身子,深深的弯腰作揖。

“多谢宁侯教诲。”

我笑了笑,也没有再多说下去,闻仲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少年,故事里的道理,他已然懂得,至于自己该怎么做,他会衡量。

“但愿你真的能懂。”

“宁侯,已经入夜,我不便打扰,就此告辞。”

我亲自送闻仲到了府邸的大门外,闻仲虽然在候国出身名门望族,但一点都不奢华张扬,独自步行而来,等我把他送出大门,将要离开的时候,闻仲的脚步有点迟缓,一边走,一边好像在紧张的考虑着什么。

我觉得,他是有话想说,却碍于某些原因说不出口,所以我站在大门边,看着他缓步前行的背影。

果然,闻仲只走出去十多步,就骤然停下脚步,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回头对我说:“宁侯……册立王储的大典,你就不要参加了,即刻……即刻回封地去吧。”

“为什么?”

闻仲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抬起头,朝着平邑的方向望了一眼。这一年多不见,闻仲的长进也很惊人,他额头上那只竖眼微微张开了,露出一缕让人胆寒的精光。

看着闻仲此刻的表情,我猛然一惊,这些话,闻仲本是不该说的,但是他有良知,请教了我问题之后,心有不忍,给了我警示。

我不由自主的推测着,候国来参加商王立储的大典,这种重要的场合,闻寒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缺席,闻仲白天说闻寒到别的地方拜访故友,很可能是个托词,从闻仲的表情和语言上能判断,闻寒,多半是去了平邑封地。平邑只是一个小地方,闻寒此去,肯定是冲着府邸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