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0(第2/3页)

看起来状况是,两个小时前,他女儿居住的那栋奢华摩天大楼的所有通信忽然报故障—电话、有线电视、Wi-Fi、高速DSL全都不通了。香港电讯公司派了一打人员过来,开始寻找故障来源。其中一个维修小组—三名男子,全都穿着一般的白色连身工作服,脖子上挂着识别证—进入了克莱尔·布榭的公寓。

等到她打电话给她父亲时,她已经看出他们或许不是香港电讯的员工。她的第一个线索就是其中两人完全不会说中文—事实上,他们讲话是美国口音。第二个线索是有关通信设备。虽然她对这些不太懂,但她很确定修网络不必用到一把北约标准9毫米口径的贝瑞塔手枪,上面还套了一个消音器。

她解释状况的时候,我看着她父亲的脸转为惨白的病容。他抬头看着我,表情混合了痛恨与绝望。“你是谁?”他说,小声得几乎听不到。

“从我刚刚在旁边听到的,”我说,“我是全世界唯一可以帮你的人。我运气好,香港电讯公司的老板刚好欠我一个人情—姑且说,我帮他成功标到乌拉圭的一个电话合约吧。”

那一刻,我以为他就要朝我扑过来,所以我准备好必要时要狠狠修理他,同时继续说话。“我很确定,在适当的情况下,我可以打个电话,拜托他请那些技术人员离开。”

布榭设法控制住自己。他看着我,深陷在原先从没想到过的森林深处,面对着一个将会决定他后半生的十字路口。

我看着他一脸挣扎:他宁可放弃一切坚持,也不会抛下女儿不管。他整个人呆掉了,我得帮他做决定。就像我前面说过的,这是可怕的一天。“这么说吧—如果你决定不合作,那些技术人员就得灭了你女儿。请你了解,他们要对你女儿怎么样,不会事先向我报告的。我管不了他们。”

面对一个父亲,我不喜欢用“强暴”这个字眼。他一声不吭,然后脸转向一旁,呕吐在地板上。他用袖子擦擦嘴,然后颤抖地直起身子。“我去拿那些交易记录。”他说,踉跄着往前走。

我听过有人说爱是软弱无力的,但他们错了:爱很强大。在绝大部分人身上,爱能压倒其他一切,比方爱国精神和野心,宗教和教养。而在所有的爱之中—宏大的爱或卑微的爱,高贵的爱或卑鄙的爱—力量最强大的,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这是我那天学到的一课,这一点我将永远感激。几年后,在一处叫作“死亡剧场”的废墟深处,这一点将能挽救一切。

布榭朝门走到一半,表明甘愿放弃一切,一心只想设法救出女儿。此时我抓住他的手臂。“慢着!”我说。

他转向我,快哭出来了。“你那些‘技术人员’还在她公寓里,”他吼道,“你以为我会去报警吗?!”

“当然不是,”我说。“你又不是笨蛋。”

“那就让我去拿那些交易记录,老天在上!”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给我假数据,或者另一个客户的数据?不,我们一起去计算机那边。”

他摇头,很恐慌。“不可能。外人不准进去后头的办公室—会被其他员工发现的。”

这点没错,只不过有个例外。“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挑放假前的星期五、下午1点过来?”我说,“现在每个人都去吃中饭了。”我拿起公文包,跟着他走出会议室,看着他用一个加密过的识别卡开了门锁,进入后方的办公区。

我们坐在一台终端机前,他用指纹扫描开启系统,输入一个账号。资料调出来了—好几页克里斯托·尼可莱德的机密银行记录,同时还连到家族里的其他各个账户。几分钟之内,我们就把那些记录全都打印出来。

我看着那些纸页许久,这些账目里包含了太多贪污和死亡。尼可莱德家族的身价有几十亿,或者很接近了。但那些记录也无疑证明克里斯托就是俄罗斯人的代理付款者。不只如此,正如我之前的盼望,那些数据也透露了其他的活动。其中常态性的转账显示,有六个我永远想象不到的我方工作人员,其实也是卖国贼。

其中两个是负责反间谍活动的联邦调查局探员,另外四个是美国驻欧洲的职业外交官—其中一个女人还跟我上过床—而他们所犯的罪,通常只有一种刑罚。我心底期望他们能找个好律师,设法谈认罪条件,把刑罚降到终身监禁。别相信一般的说法—手里掌握着别人的性命,这种滋味真是太可怕了。

所以我把那些数据放进公文包里的时候,并不如原先预料中那么满足。我转向布榭,跟他说两个小时内,我会打电话给香港电讯公司的老板,把那些技术人员撤走。我站起来,考虑到当时的状况,决定不要跟他握手告别了。我一句话都没说就走出去,留下他独自一人—呕吐物弄脏了他的西装,颤抖着手,想搞清楚胸口的心悸只是紧张,还是更严重许多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