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死

绿绿一边狂呼一边跌跌撞撞跑回了卧室,爬到了床上。周冲竟然没在床上,他从书房冲过来,抓住她的双肩使劲摇晃:“哎!哎!怎么了怎么了!”

周冲正在书房上网,他听到了绿绿的叫声,赶紧跑过来,看到绿绿坐在床上,全身绷得紧紧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就像犯了羊角风一样。

在周冲的摇晃下,绿绿终于醒过来,直勾勾地看着周冲,眼里的惊恐一点点消散,最后,她用双手抱住脑袋,半天没说话。

“做梦了?”

“嗯。”

“清醒清醒再睡,不然梦会接上的。”

“你在干什么?”

“上网呢。”

“陪我睡。”

“等我去把电脑关了。”

绿绿的大脑有些不转弯,她在努力分辨梦与现实——她的生活中,确实出现过那种恐怖的虫子,总共三次。刚才它突然变成了无数个,在梦中密密匝匝爬满了卫生间……

绿绿又觉得,她亲眼见到它的那几次才是梦,不然,它被踩碎了为什么还能爬走?它被装进铁盒里了为什么还能逃掉?

而刚才的梦更像现实——她在梦中从卫生间跑回来了,一边狂呼一边爬到了床上,周冲跑过来,使劲摇晃她的双肩,她忽悠一下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床上,和梦中坐在床上的姿势一模一样……

她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周冲回来了,他正要爬上床,绿绿突然说:“你去卫生间看看。”

周冲警惕地说:“看什么?”

绿绿说:“看一眼就行。”

周冲说:“哥们,你越不说清楚我越害怕。”

绿绿说:“刚才我梦见卫生间里爬满了虫子……”

周冲放松了一些,说:“你被那条虫子给吓着了。”

绿绿坚持说:“你去看看。”

周冲说:“你这不是折腾人吗!”

绿绿说:“你不去看一眼我不踏实。”

周冲就去了卫生间。风更梦里的一样,使劲鼓动着窗子,啪啪地响,显得焦躁不安。绿绿竖起耳朵,紧张地聆听周冲的脚步声。

终于,周冲回来了,他说:“什么都没有。”

这下绿绿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很快又起了疑心:周冲回来得太快了,是不是他没敢打开卫生间的门,绕了一圈就回来了呢?

周冲关了灯,躺下来。

他很少抱着绿绿睡,尽管绿绿很渴望。他总是平躺在绿绿旁边,中间留着侧身佝偻腿的距离,脑袋转向另一侧,似乎那样呼吸更通畅。

绿绿把脸依偎在他的胸上,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

这世界一片漆黑,只剩下了风声。

平时,周冲的脑袋一挨到枕头就睡着,雷打不醒,今夜绿绿却没有听到他的呼噜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冲极其清醒地说了一句:“风真大。”

“嗯。”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窗户都要碎了。”

“嗯。”

时间在各家各户的钟表上参差不齐地走动着,各家各户都沉入了梦乡。

周冲又说话了,脑袋依然朝着另一侧:“这样的夜里,总要出点事。”

绿绿打了个激灵:“你在说什么!”

过来好半天,周冲才回应她:“比如说,入室杀人;比如说,广告牌子倒了砸死人;比如说,高压线断了电死人。”

“别说这些吓人的事了,睡觉。”

周冲突然转过头来,说:“它又来了。”

“谁!”

“那张照片。”

“照片?”

“那张冥婚照片。”

绿绿一下就好像看到了那双睁开的眼睛,还有那双闭着的眼睛,她虚弱地问了一句:“你刚才登陆邮箱了?”

周冲:“不,它在回收站里出现了。”

绿绿抖了一下。

假如有一种病毒,进入你的血液之后就开始自我繁殖,永远无法根除;假如有一种虫子,钻进你的生活之后就变得生生不息,永远无法绝种;假如有一个画面,飘进你的大脑之后就一直重复播放,永远无法驱除……你肯定崩溃。

绿绿:“你把它删了吗?”

周冲:“这个该问你。”

绿绿:“上次我绝对把它删了!——我是问你,刚才你把它删了吗?”

周冲:“删了,不过我想……它还会回来。”

绿绿:“它会不会是某种预告?”

周冲反问:“什么意思?”

绿绿:“我俩是不是有一个……要死了?”

周冲:“闭嘴!”

绿绿就闭嘴了。

客厅里“呼噜”一声,那条金鱼在水里跳了一下。它也没睡,它在黑漆漆的鱼缸里缓缓游动着,听着卧室里两个人的对话,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一会儿,周冲又说:“也许是电脑染病毒了。”

听得出来,他是在安慰绿绿。

绿绿心里清楚,不是电脑的问题,近来,她明显感觉到她和周冲的生活里出现了某种不干净的东西,最初的时候,它送来了一张丧气的照片,好像某种诅咒;接着,它趁周冲不在家,开始跳出来捣乱,就不让绿绿好好玩游戏;再接着,它像变戏法一眼鼓捣出了一条虫子,故意让绿绿看见它,却捉不到,弄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