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吃完早饭,张清兆下了楼,在附近找到一个公共电话。
他收到了郭首义的一个传呼,想避开家人,给他回个电话。
“郭师傅,是我。”
“哎,我知道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了!”
张清兆知道郭首义在说那个被撞死的人,他镇定了一下自己,说:“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数学老师。生前,他总是独来独往,没有任何喜好。”
张清兆怔忡了一阵子,又问:“他叫什么?”
“冷学文,今年三十一岁。”
张清兆今年正巧也三十一岁。
“郭师傅,昨天我老婆生小孩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显然让郭首义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愣了愣才说:“恭喜你……男孩女孩?”
“男孩。”
停了停,张清兆说:“郭师傅,我想见你一下。”
“哦,你还有事吗?”
“我想跟你见面聊一聊。”
“我下班才能回城里。”
“几点?”
“七点多吧。”
“那好,八点钟我在第二医院旁边的骨头庄饭店等你。”
“好吧。”
天黑了。
张清兆借口出车,离开了家,来到了骨头庄饭店。
他不能把他对这个孩子的怀疑对王涓讲,也不能对母亲讲。
现在,他只能对一个人说,这个人就是他偶然认识的天天和死尸打交道的郭首义。
幸好还有个人可以倾诉,否则,张清兆非疯掉不可。
郭首义来了。
他换上了一身西装,显得年轻了很多,简直看不出是火葬场看尸体的人。
张清兆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北大荒酒。
郭首义坐下就说:“一点小事而已,你太客气了。”
他以为这是张清兆的一种答谢。
张清兆顺水推舟地说:“应该的。”
然后,他给郭首义倒上了酒。
“你怎么不喝?”
“对不起,我开车。”
郭首义点点头,也不勉强,一个人喝起来。
张清兆不喝也不吃,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郭首义似乎察觉出张清兆的神态有些不对头,就问:“又发生什么事了?”
“是一件更恐怖的事……”
“你说。”
“我老婆生孩子之前,我上卫生间了,出来就看见一个穿雨衣的背影闪进了产房……”
郭首义不再吃了,张大了嘴巴。
张清兆无助地看着他,说:“我觉得,我生生世世都无法摆脱他!”
郭首义的眼睛眯起来,打量了张清兆半晌,突然说:“你老实告诉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撞死的?”
张清兆苦笑着摇摇头,说:“从现在起,我已经当你是我的朋友了,我不可能对你撒谎,我绝对没有撞过人!”
“那我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就缠上你了呢?”
“我哪儿知道!”
郭首义似乎担心沾上晦气,他放下筷子,不太自然地说:“兄弟,我喝好了吃好了,谢谢你。我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了……”
张清兆隔着桌子拦了他一下:“郭师傅!”
郭首义停住了,说:“你干什么?”
“你还得帮帮我!”
“我怎么帮你?”
张清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兄弟,你记着,要是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叫门。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郭首义快步走开了,消失在饭馆外的黑暗中。
看来,他还是不太相信张清兆没有撞人。
张清兆呆呆地站在那里,感到更加孤单,更加恐慌。
结账时,他忽然想起了口袋里那张百元人民币——这张钱就是那个穿雨衣的人给他的,现在他该把它花出去了。
他记得他把这张钱单独放在了牛仔裤的左后兜里,可是,他一掏却掏出了两张五十元的。
他急忙把那两张无辜的五十元钞票放起来,又掏右后兜,摸出了那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递给了老板。
老板是个老太太,她接过钱仔细看了看,警觉地说:“你给我换一张吧。”
“为什么?”张清兆说。
“不为什么。”
张清兆有些恼怒了:“这不是钱吗?你为什么不要?”
老太太眯着眼睛反问:“你不是有五十的吗?为什么不给五十的?”
饭钱不到五十元。
没办法,张清兆只好沮丧地把那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收回来,装进了右后兜,又掏出一张五十的给了她。
这天夜里,张清兆回到家,王涓睡了。
母亲正在卫生间轻手轻脚地洗尿片子。
“孩子哭了吗?”张清兆站在卫生间门口问母亲。
“没哭,挺省事的。”
“……睁没睁眼睛?”
“睁了,睁了两次。”
张清兆松了一口气。
“孩子挺健康的,你放心吧,我一直在观察他。”
房子小,母亲睡在卧室里,照看王涓和孩子,张清兆就睡在客厅的长条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