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黎明前,他们摸黑离开加德瓦尔,希望可以赶早再将苏联人甩远一点。埃利斯知道,即使是最精良的部队,要在黎明之前集结人马也不是容易事:炊事员要准备早饭,军需官得拔营起帐,无线电接线员要与总部确认,士兵得吃饭……这些都需要时间。这是埃利斯的优势:他只需要趁简给孩子喂奶的时候把行李驮到马身上,然后叫哈拉姆起床。
沿努里斯坦山谷向前,是绵延八九英里漫长的上行缓坡,然后是一条侧谷。努里斯坦的那段路并不难走。即使是摸黑,但还是能多少摸得到“路”。只要简跟得上,他们就可以在下午前进入侧谷,天黑前还能走几英里路。一出努里斯坦,分不清走的是哪条侧谷,苏联人再想追上他们就难上加难了。
哈拉姆在前面领路。他穿着穆罕默德的衣服,连帽子也换了。简抱着香塔尔跟着,埃利斯牵着麦琪殿后。马背上的行李少了一件:行军包被穆罕默德要走了,埃利斯没找到合适的替代品,大部分爆破设备不得已留在了加德瓦尔。不过,他还是带了些黄炸药、一截导火线、几根雷管以及拉环装置,都装在羽绒服的大口袋里。
简这一路上情绪高涨,前日下午的休整让她恢复了精力。她的坚强让埃利斯感到十分骄傲,不过仔细想想:那是她的决定,自己有什么权利“为她”而骄傲呢?
哈拉姆提着一盏蜡烛提灯,灯光时常在岩壁上留下诡异的影子。他似乎不太高兴,昨天还是满脸笑容:能成为这个奇怪旅队的一员让他兴奋不已;然而今早却少言寡语。埃利斯猜想,可能是过早上路的关系。
这条路沿悬崖的走势蜿蜒回转,环抱溪湾。他们有时沿河边而行,有时在崖边远眺。大约走了一英里,前方便彻底没了路:左侧是悬崖,右边是河流。哈拉姆说道路已经被暴雨冲毁,必须等天亮才能找路绕过去。
埃利斯不想浪费时间。他脱下鞋裤,下到冰冷的河水中。最深的地方也不过没到他的腰部,不一会儿他就轻松到了对岸。他蹚水回来,先把麦琪牵过去,然后来接简和香塔尔。哈拉姆最后一个过河。因为习俗,即使天黑他也不肯脱衣服。没办法,接下来他只能穿着湿答答的裤子继续往前走,比之前还要窝火。
黑暗中他们从一个村庄经过。几条脏兮兮的土狗叫着跟了一阵子便作罢。很快,黎明便打破了东方的沉寂,哈拉姆吹灭了蜡烛。
还有几处因山体滑坡阻断了道路,他们只能蹚水过河。无奈之下,哈拉姆也只好把裤管卷至膝盖。一次过河时,他们遇到了一位从相反方向来的旅者。那是个瘦小的男人,抱着一只大尾羊蹚水过河。哈拉姆用家乡话同他聊了许久,埃利斯看着他们手舞足蹈的样子,猜他们是在讨论翻山的路线。
与路人告别后,埃利斯用达里语对哈拉姆说:“不要把我们的去向告诉别人。”
哈拉姆假装听不懂。
简重复了埃利斯的话。她的达里语更流利,再加上强调的手势和阿富汗男人惯用的点头动作:“苏联人见了路人都会盘查。”
哈拉姆看似懂了,然而再次碰到路人时他却故伎重演,对方还是个面相凶恶的年轻人,挎着一杆威慑力十足的李-恩菲尔德步枪。他们交谈时,埃利斯听到哈拉姆提到“康提瓦尔”,也就是他们前往的山口名,那年轻人之后还重复了一次。埃利斯火了:哈拉姆这是在拿他们的命开玩笑。然而话已出口,他强忍着没有插嘴,耐心地等着继续往前走。
年轻人一走远,埃利斯道:“我告诉过你,别把我们要去的地方告诉别人。”
这回哈拉姆没再装傻:“我什么也没说。”
“不对。”埃利斯义正词严,“从现在开始,不许再和路人讲话。”
哈拉姆没说话。
简道:“别再和路人讲话,明白吗?”
“明白。”哈拉姆不情愿地答应道。
埃利斯意识到,必须得让他闭嘴了。他猜得出为何哈拉姆想找其他人商量:对方兴许知道诸如滑坡、下雪或是山洪的消息,这样就能知道哪个山谷走不了、哪个可以走。但他还没意识到:简和埃利斯是从苏联人眼皮子底下逃命。路口多对于他们来说是唯一的优势,因为苏联人得把各个可能道路统统搜一遍。他们会不遗余力在一些地方搜索,拷问当地人获取线索,出入山谷的路人更是重点的盘查对象。从当地人口中知道的越少,搜索就越困难、越费时间,埃利斯和简逃脱的希望就越大。
没走多远,他们又遇到一位白袍红胡子的毛拉。一见面,哈拉姆就一如既往地上前攀谈,跟之前一个样儿。埃利斯很是不快。
没多久,埃利斯便几步上前给哈拉姆来了个双臂回锁,架着他强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