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宝拉看着托尼穿过鹅卵石路,爬上“斯蒂勒”号的甲板。她一直等到托尼安全钻到船舱里并关上舱门才离开。她并不担心他的安全,她只是想在回家之前有些时间来整理思绪。
他从公告板的照片上认出娜迪亚·韦尔科娃时,宝拉已经猜到他犯了一个她也犯过的错误。他被娜迪亚与卡罗尔·乔丹在外表上的相似之处蒙骗,所以才会觉得他认识娜迪亚,而实际上她只是个陌生人。她说“我们绝对知道她是谁,她就是受害者”时,还以为自己把这个误会糊弄过去了呢。
他看起来很困惑。“这个人就是娜迪亚·韦尔科娃?我以前一定在什么地方遇见过她。”
“你不觉得是你的脑子欺骗了你吗?”
“你是什么意思?我的脑子会欺骗我?”
“托尼,她长得很像卡罗尔。”
他后退一步,好像宝拉戳中了他的胸口。“你这么认为?”他又看了一眼,“不,你错了。发型是一样,但仅限于此。看!”他把照片猛地举到宝拉面前,“她的脸型完全不同,还有,颧骨的棱角也完全不同。”
“下巴轮廓差不多,眼睛也是。”
托尼顽固地摇着头。“她很……我不知道,平凡。在人群中,你不会看她一眼。”
宝拉转过脸去。“我第一次看到尸体的那一瞬间……我以为那就是她,托尼。头发、双腿、肩膀的曲线。接着,我意识到身材不对。”
“因为她的脸完全被毁了,宝拉。你如果见过活着的她,你就不会错把她当成卡罗尔。你把自己的第一印象强加到这张照片上。但她看起来完全不像卡罗尔,”他的声音都变了,苦涩感悄然而至,“相信我,宝拉。我经常见到卡罗尔·乔丹,我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看不到她的影子。”
宝拉及时转过头去,但还是瞥见他脸上掠过的一丝悲伤。她把一只手放到他的胳膊上。“我很抱歉。”
他大笑起来,笑声很快变成一阵刺耳的咳嗽。“我不知道她目前住在哪里。这些年来,我一直知道她每晚睡在哪里。她当卧底的时候,在她去德国秘密查案的时候。而现在,我不知道她待在哪个该死的国家,”他垂下头,叹了口气,“我本应出色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可我令她失望了。”
“你不可能预先知道万斯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他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怒火。“我的工作就是处理各种可能性,卡罗尔。然而,这并不等于对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置之不理。而在调查期间,我没给这些可能性应有的空间。我的目光太狭隘了,因为我深信自己非常了解杰科·万斯。”
两人之间的沉默就像雷暴雨前的空气。“你刚才叫我卡罗尔。”宝拉说。
他看上去震惊得像被雷劈了。“那么,愿上帝保佑你,宝拉。”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我也很想她,托尼。”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肩膀。他们以前几乎从未有过身体接触。在问候或告别时从来不拥抱。这个时刻对双方都很重要。“她对你没有任何怨言,宝拉。总有一天,她会回到你的生活中。”
她把头靠在托尼的肩膀上,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过了一会儿,她清了清嗓子,向后退开。“你真的认为你见过她?那个娜迪亚?”
托尼捏了捏鼻梁。“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还没想起在哪里见的。我准备先把这种感觉放到一边,等我睡觉时,让潜意识发挥作用。看看这张照片,关于她,我们现在只知道,她喜欢外出找乐子,有一起疯的玩伴。”
“你怎么确定这不只是偶尔为之?她可能是在公司的圣诞舞会上被财务部的布里特妮和芭波缠住了,然后不小心被某人的手机拍到了?”宝拉的语调有些调侃,仿佛是在有意转换气氛,但她真的很想知道是不是这样。
“她们没有一个显得很害羞或者尴尬。”他突然转身,继续翻看外卖菜单。他翻完剩下的菜单之后,看到另一张照片,印在普通打印纸上的照片。“看,又一张她们三人的照片。不同的夜晚,不同的服装,非常放松地坐在长条形软座上。”他是对的。她第一次草率地检查公告板时,漏掉了这些细节。“你应该找到这些女人,和她们谈谈。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该怎么办吧,”他又转了个身,走向门厅,“我除了向你指出明显的事实,不知道在这里还能干些什么,宝拉。你请我来查案,是出于该死的怜悯吗?‘可怜的托尼,我应该给他一些事情思考。’”
她的第一反应是被冒犯了。“当然不是这样。我想要破了这个案子,而我没有其他可以商量的朋友,好吗?我真的需要你,失去以前的团队让我感到很失落。你如果觉得我浪费了你的时间,我很抱歉。我需要一双值得信赖的眼睛,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