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手机在厨房里一个劲地振动。在它就要从桌上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德西蕾·弗内斯特工一把将它抓了起来。来电的是她的上司,声音沙哑,听起来半梦半醒,显然不是个习惯早起的人。
“昨天早上有人在伍德兰兹看见奥迪·帕尔默了。”
“谁看见的?”
“一个治安官的老婆。”
“帕尔默到伍德兰兹去干什么?”
“跑步。”
德西蕾抓起外套,把手枪塞进肩挂式枪套,嘴里衔着一片吐司跑下楼梯,中间还向她的房东萨克维尔先生挥了挥手。萨克维尔先生就住在她公寓楼下,平日里喜欢透过窗帘的缝隙窥探她的行踪。她逆着早高峰的车流一路往北,二十分钟后,把车停在了一栋掩在树荫后的大屋跟前。一辆警车停在停车道上,车里坐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都在埋头玩手机游戏。
德西蕾习惯性地挺直了背,好让自己显得高大一点,朝他们亮了下警徽,然后朝屋子大门走去。她的刘海有点短,用发夹也夹不上去,老是掉下来遮住一只眼睛。她警告过她的理发师不要剪太短,但那人还是剪成了这样。
桑迪·瓦尔德斯开了门,却没有打开安全门闩,只透过十五公分的门缝对着外面说话。她穿着紧身上衣和弹力短裤,脚上是短袜和运动鞋。
“我丈夫送马克斯上学去了。”她说,口音听起来是典型的受过教育的南方女性。
“我想见的人是你。”
“我已经把情况都跟警察说了。”
“如果你对我也这么体贴,我会非常感激的。”
桑迪打开门,把德西蕾领进屋里,然后穿过客厅来到阳光房。她体形适中,有着金色的头发和光滑的皮肤,是个漂亮的女人。整个屋子的装修很有品位,但似乎稍微有点过了头,仿佛主人为了表现自己很有品位,把设计杂志上的所有风格一股脑塞进了自己家里。
桑迪端出零食招待客人,德西蕾谢绝了。有那么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德西蕾环顾四周,仿佛在考虑要不要买下这栋房子。
这时桑迪注意到了德西蕾脚上的鞋。
“它们肯定让你的脚和背很不舒服。”
“我习惯了。”
“你有多高?”
“刚好合适的身高。”德西蕾说完切入了正题,“你和奥迪·帕尔默都聊了些什么?”
“这个小区的情况,”桑迪说,“他跟我说他刚搬到这附近,我告诉他应该加入这里的乡村俱乐部。我还替他感到难过。”
“为什么?”
“他说他妻子去世了。”
“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桑迪努力回想:“他说他在为一家公司做审计工作。我以为他搬进了惠特克一家原来住的那栋房子。你们会抓住他的,对吗?”
“我们正在尽最大努力。”
桑迪点点头,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忧。
“还有什么人见过他吗?”
“马克斯,我们的儿子。”
“他当时在哪儿?”
“在车库门口玩滑板。我从超市回来就看见帕尔默站在我们的停车道旁边做伸展。”
“马克斯跟他说过话吗?”
“当时没有。”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后来又在梅夫斯超市遇到他了——那里离这儿不远。马克斯当时正在滑滑板,帕尔默就坐在公园的一张长椅上。我跟其他警官也都说了这个情况。”桑迪的两只手在腿上不停地绞着,“瑞安今天本来不想让马克斯出门的,他待在学校不会出什么事的,对吗?我的意思是,我们表现得一切正常是对的,我不想让马克斯在成长的过程中觉得这个世界上充满了怪物。”
“我相信你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德西蕾说,她不太习惯这种充满女性色彩的交谈,“昨天以前你遇到过奥迪·帕尔默吗?”
“没有。”
“你觉得他到你们家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对我来说不是。”
“当年开枪打伤他的人就是瑞安——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奥迪·帕尔默的脑袋上挨过一枪。或许他本该就那样死掉,那就省了大家好多麻烦。要么被一枪打死,要么被送上电椅——当然我并不赞成随便把人处死,但是看在老天的分上,那次劫案死了四个人!”
“你觉得奥迪·帕尔默是想报复?”
“是的。”
“那你会怎么描述他的言行举止?”
“什么?”
“他看起来是不是很焦躁?压力很大?很愤怒?”
“他当时流了很多汗——但我估计那是因为他之前跑了一会儿步。”
“除此之外呢?”
“他看起来很放松……就像他在这个世界上了无牵挂一样。”
不到两英里之外,瑞安·瓦尔德斯把车开进了学校大门,随手关掉了车载收音机。这玩意一直让他觉得很神奇,尤其是那些拨打热线电话倾诉自己偏见的人,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无知似的。难道这些人除了愤世嫉俗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吗?为什么在他们眼里,“从前的好时光”比现在的什么事都好,就好像时间让他们的记忆变得温柔了,把醋酿成了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