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李红棠像是挨了当头一棍,懵了。
缓过神来后,她一步一步往后退,浑身颤抖,神情惊惧,喃喃地说:“为甚么会这样,为甚么会这样——”
上官文庆浑身赤裸,面目狰狞,黝黑的皮肤变成枯树的皮一般。
他沙哑地喊叫着:“红棠,红棠——”
李红棠停住了后退的脚步,苍老的脸扭曲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上官文庆地痛苦挣扎,头皮爆裂开来。
李红棠听到了上官文庆头皮爆裂的声音。
上官文庆又在蜕皮。
李红棠看着他痛苦地蜕皮,感觉有个无形的人手持一把利刃在剥上官文庆的皮,刀法是那么的纯熟,不会伤到皮下的任何一条血管。
她突然想起那个饥饿的春天,父亲李慈林剥癞蛤蟆皮的情景。李慈林抓了很多癞蛤蟆回家,游四娣吃惊地说:“你捉癞蛤蟆回家干甚么?”李慈林说:“吃!”游四娣说:“癞蛤蟆能吃吗?”在唐镇人眼里,癞蛤蟆不同于青蛙,是有毒的,不能食用的。李慈林说:“怎么不能吃,有癞蛤蟆吃就不错了!”李红棠看到癞蛤蟆的皮就害怕,躲在了母亲身后。李慈林抓起一只癞蛤蟆,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掐住癞蛤蟆的肚子,右手拿着锋利的小刀。他用小刀在癞蛤蟆的头上轻轻地划了一下,癞蛤蟆头上的皮就裂了开来。紧接着,他用手捏住癞蛤蟆头上裂开的皮,用力地往下撕,一点一点地,李慈林剥掉了癞蛤蟆身上难看的皮,露出了鲜嫩的肉。剥掉皮的癞蛤蟆还在动,李慈林就用小刀挑开了癞蛤蟆的肚子……
上官文庆蜕皮的过程,就像李慈林剥癞蛤蟆的皮。
可上官文庆不是癞蛤蟆,也没有人剥他的皮,他身上的皮是自己蜕掉的。
像蛇蜕那样。
上官文庆蜕皮样子残不忍睹。
他痛苦地挣扎,嘴巴张着,就是发不出声音,身体波浪般在地上翻滚……他身上枯槁的黑皮一点点地蜕下来,一直蜕到脚趾头。
李红棠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充满了恐惧。
蜕变后的上官文庆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很快就长出了一层粉红色的新皮,他停止了挣扎,闭上了眼睛,像个熟睡的婴儿。
蜕过皮的上官文庆又小了一圈。
如果说被李慈林剥了皮的癞蛤蟆还会动弹,那么,蜕皮后的上官文庆像是死掉了一样,一动不动。
蜕下一层皮,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李红棠真的以为他死了。
她又恐惧又悲伤。
眼泪情不自禁地流淌下来。
如果上官文庆不跟着她,怎么会蜕皮死掉呢,他以前是个多么快乐的小神仙!
李红棠努力的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梦幻般的现实。她站在那里,心里的恐惧感被一点点清除,渐渐地生发出对上官文庆的怜爱之情。她缓缓地朝上官文庆走过去,心里说:“文庆,你这么好的一个人,为甚么会遭到如此厄运?这不公平,老天,这太不公平了!”
李红棠弯下腰,抱起了婴儿般的上官文庆,凝视着他的脸,轻柔地说:“文庆,我不会放弃你的,无论如何,我会带你回家!你就是死了,我也要带着你的尸体回家,我不会把你丢在这个山洞里!”
这时,黑漆漆的山洞深出吹出一股阴冷的风,火苗飘摇,火堆里飞出纷乱的火星。
山洞深处仿佛传来呼吸的声音。
那里面似乎隐藏着一个恶鬼,随时都有可能把他们拖进一个万劫不复的世界!
李红棠抱着上官文庆,浑身瑟瑟发抖。
她轻声地说:“文庆,我不怕,不怕——就是死,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其实,她的话也是对自己说的,让自己不要怕。
上官文庆突然睁开眼,无力地说:“红棠,我冷——”
李红棠又惊又喜,上官文庆竟然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上官文庆的身体轻微抽搐了一下,又说:“红棠,我冷——”
李红棠说:“文庆,别怕,我抱着你呢,火也生好了,,我不会让你受冻的!”
上官文庆的眼角渗出了泪水。
他的皮肤渐渐地变黑,就像是被氧化的铜,失去了表面的光泽。
李红棠见状,心想,一定是因为寒冷,他身上的新皮才会如此变化。
她轻柔地说:“文庆,你先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
上官文庆睁开了眼睛:“我没事,我忍受得了,再大的痛苦我也可以忍受,只要和你在一起,死又何惧!”
李红棠把他轻轻地放在了地上的衣服上,然后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棉袄,铺在地上,接着,她又抱起了他,把他黑乎乎的小身体放在了棉袄上,裹了起来。李红棠往火堆里添了干柴,干柴噼噼叭叭地燃烧,火越来越旺。李红棠重新抱起了用棉袄裹着的上官文庆,把他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