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案 野粪夫屎坑沉溺 长安街金汁漫天
一个外地朋友昨天来北京,给我发了条微信,说:一下飞机,我以为自己走进了一个屁里。如果分析下成分,北京的空气比屁还脏。相比之下,我宁愿臭点,也不想要雾霾。
民国初年的北京,非常臭,不但到处是成堆的垃圾,还常有人随地大小便,因为公厕很少。那时候的人,走到朝阳门,会觉得自己走进了一堆粪里。据统计,至少有4000名掏粪工人,不分日夜地为北京除臭。
1920年夏天,我太爷爷金木调查了一件案子,发生在一个年轻的北漂身上,事发地点是方家胡同的一个男厕所里。
因为这件凶杀案,北京差点儿变得更臭。
整理完这个故事,我很想回到当时的北京城,虽然味道很重,但纷纷扰扰挺有趣,况且,空气是干净的。
事件名称:掏粪革命 事发地点:北京安定门内方家胡同 记录时间:1920年7月13日——7月17日
上个月,我碰上一桩很有味道的案子。
一个来北京打工的年轻人,和表弟在方家胡同溜达,被几个蒙面人打了一顿,拖进茅厕灌大粪,两人被屎尿呛得昏了过去。年轻人醒来,发现自己满头满脸都是大粪,表弟躺在旁边,已经没气儿了。
遇上这事的年轻人,叫朱福禄,今年20岁,是我助手小宝的远房亲戚。7月10号下午,小宝带朱福禄来找我,一起来的还有个年纪更小的年轻人,叫于德顺。两人都理着平头,穿着打补丁的短衣,袖口磨得发亮。他们和死去的那个表弟,刚从宝坻老家来到北京,在方家胡同合租了间房子。
小宝说,福禄在案发现场捡了个东西。朱福禄递给我一个小竹牌,一拃长,上头写了个“收”字,旁边盖着个印章:南净。
我捏起那竹牌,闻了闻。这是粪厂给粪夫计算工钱的竹筹,“南净”大概是这家粪厂的名字。
民国初年,北京的粪厂很多,每家都有自己的工牌,便于粪夫领取工钱
我问他俩做什么工作,小宝说,俩人还没找到正经工作,手里没钱,在捡粪,算是跑海粪夫[1]。
北京城里茅厕少,常有人随地大小便,朝阳门、安定门外常年满地都是人粪垃圾,臭气熏天,很多外地来京谋生的人就先从捡粪开始。
朱福禄说,打他们的人,也都背着藤编的粪筐,拎着粪杓子,像掏粪的,“有个人骂我是偷粪贼,这城里的粪还不让随便掏?”
我说:“不是不让掏,是你占了人家粪厂的粪道[2]。”
小宝大笑,说:“粪道?什么玩意儿,听着那么恶心。”
“不但不恶心,还很值钱。粪道就是粪夫的命。”
北京城里的粪,全靠粪厂清理,各个粪厂把北京的街道胡同做了划分,各有各的势力范围。凡是粪道经过的地方,不管是政府大院,还是一般人家,所出的粪都归这家粪厂来收。
南净粪厂的粪道,经过的都是人口众多的地段,有学校、寺庙等
我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啤酒,问他们都在哪里掏过粪。于德顺咕嘟几口灌下啤酒,蹲在地上给我比画了一下,“就在我们住的附近,沿着大街胡同,往南最远不到东四牌楼。”
这于德顺,来了没几天,摸得倒挺熟。我翻出张地图看了看,他说的几条街,应该是条很值钱的粪道,不但经过灯市口地区的生猪市场,还有雍和宫、国子监这些热闹地儿,连师范学校和巡警学堂都在这一带。
小宝骂了一句:“怪不得每回掏粪都跟大爷一样,是有粪厂撑腰啊。”
我说不是,粪厂发不了几个工资,粪夫才会把粪道看得比命还重要,为抢粪道打架,是常有的事儿。
“打架没关系,为了点屎,犯得上杀人?”
我点上一根飞马烟,说:“除非这点屎影响了大生意。”
我问小宝,愿不愿去南净粪厂当几天粪夫。小宝一瞪眼,摇头。于德顺朝我拱了拱手,说:“金爷,要不我跟福禄去?”
“你们去?这可是查杀人案。”
于德顺点点头,说:“我们就是干这个的,肯定比您和宝哥合适。”他皱着眉头,嘴唇紧绷着,不像开玩笑。
出了安定门,走到地坛边上,就是南净粪厂。朱福禄和于德顺都不用化装,背上粪筐,拎着粪杓就进厂了。
我和小宝去了趟内三警署。南净粪厂的事,警署早就知道了。我问为什么不查,巡警说:“这事儿麻烦了,粪道是前清就划分了的,不是一天两天就敢动的。”
“杀了人也不管?”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一个粪厂几百号人,全是外地的,抓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