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苍雷引 第八章 鬼镜现凶(第5/7页)

袁昇看他目光悠远,心内登时一紧。李隆基却很快从那种感伤中摆脱出来,摇头苦笑道:“好在最后时刻陆冲揪着我奋力跃起。那一瞬,所有的幻象都如潮水般退去。但那些幻象退却得太过迅速,我们的心神都遭到了极大冲击,齐齐昏了过去。”

袁昇又是一声惊呼。

“待我们醒来时,那感觉真如同死后转生一般。看天色已近黎明,我们辨了辨方位,居然已到了城南区域的边缘,离着弓甲案所在的崔府君庙不远了。”

“离崔府君庙不远?”袁昇眸光一闪,“请郡王速带我去那个孔洞出口看看。”

“找不到了!”李隆基黯然摇头,“我们神志复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寻孔洞的出口,却遍寻不见。我们看到了青山绿树,枯木乱草,土砾青石,却全然找不到什么洞穴。一切仿佛是一场梦,如果不是我二人一同历险,肯定以为是做了场怪梦而已。

“我见事不宜迟,便率着陆冲赶回辟邪司,点齐人马,兵发鬼坊。但那里全然变了样,断壁残垣间,只有被杀乞丐横七竖八的尸身,那巨大洞穴仿佛发生了塌方一般,被无数乱石瓦砾填埋了大半,那个地府入口更是踪迹全无了。”

屋内的二人相顾无语,一时只有案头瓯内煮茶的水声咕嘟作响。

沉了沉,李隆基才擦了下额头的冷汗,低叹道:“就是这样,如今妖龙弓甲案已经陷入了困局,而最让我忧心的,却是太极宫内的事……”

“太极宫?”袁昇心中一凛,“难道九重大内又有新的波澜?”

“是呀!而且,我和安乐姐姐,要打一场马球!”李隆基高深莫测地一笑,又懒散地伸个懒腰,“送我一程,咱们还是路上说吧!”

袁昇知道身在天琼宫内,许多话不便多说,便借口恭送临淄郡王,陪着他从后门出来,转向二道门旁的角门。

刚到得了角门口,便听得龙隐那别具特色的冷锐嗓音响震满院:“浅月道兄请便吧,我堂堂国师,还用得着听你啰里啰唆!”

跟着便听浅月哼道:“好吧,山人言尽于此,道兄好自为之。最后便再啰唆一句,修道中人,首重炼心,龙隐国师请自重。”

“不劳尊驾费心,尊驾要去炼心,最好滚到天边去炼,少在我这儿碍眼。”

李隆基和袁昇相对苦笑,暗想这位龙隐国师当真是好大脾气,神来骂神,佛来骂佛,连浅月那么温和的人也骂得这样惊天动地。

跟着便是浅月气哼哼走出,又听宣机国师的声音响起,显是浅月在向宣机低声抱怨着。好在院中骂声止息,看来是浅月不再回应,龙隐也就不便“乘胜追骂”。

两人生性谨慎,甚至登上李隆基那辆厚实的厢车,都只是扯一些闲散的话说。

袁昇望向车窗外的天地,也许是有几日在天琼宫内闭关不出了,长安城的街景给他一种陈旧古画般的似曾相识之感。但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个天下就要换成一个新天地了。

厢车驰入了李隆基的那间隐秘别院。幽静的暖阁内,熏炉内的幽香袅袅而起,浓浓的茶汤热腾腾地注满钧瓷盏,袁昇迫不及待地深啜了一口,给自己时时紧胀的头脑提了提神。

“近日我们通过铁唐死士打通了宫中御医的关节,发现了一些事……”李隆基欲言又止,目光幽深地望着袁昇,沉了沉,终于问,“大郎,其实很想问你一声,如果这时候安乐公主对你再施出款款柔情,你会如何?”

再次听到“安乐公主”四个字,袁昇的心还是没来由地抽动了一下。他却挑起眉,淡然道:“三郎是想问,我会不会甘心任其驱使?”

见李隆基的目光变得愈发意味深长,袁昇却问:“三郎请告诉我,在你心中,何谓天下?”

李隆基一愣,微笑反问:“袁兄以为何谓天下?”

“儒家谈及天下,讲究以忠君为要;道家谈及天下,却常说天道。我毕生追求的就是道,而在我眼中,天道不是虚无缥缈,更不是磕头忠君,而是……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请大郎说下去。”

“这个天下,原本是太祖开创的李唐,后来太宗皇帝英锐登基,而一世之后变为武周,天下姓了武。好在人心思唐,又变成了李唐,但眼下,这天下随时会变,会变成韦,甚至还可能变成武。上面的人你死我活,下面的百姓呢,却不过当是看了几场幻戏。所以,我心中的天道为简、为朴、为公,这个天下,需要长治久安,需要与民休息,与民为善!”

“你是说,看上去天道会挑选天下姓什么,”李隆基目光灼灼闪动,“实则天道,是在这个兵荒马乱、天灾频仍、人祸不止的世间,寻找一个与民为善之人。”

袁昇捧起一碗温热的茶汤,正色道:“与民为善,愿三郎永远记得今日之言。”将温热的茶汤一饮而尽。“其实我最初出山,确实是为了她,但却不是供其驱使为她效命,而是想让她悬崖勒马。只因在我心中,韦后与安乐,都不会是天道会寻找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