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童年

胡思遥的童年并不快乐,母亲一遍遍地诉说着她所遭遇的一切,从小就将仇恨的种子在她心里深深种下,生根发芽。她厌恶母亲,却又无法抛下她不管。

胡思遥最早的记忆里,有姐姐林誉,有院长,还有一个现在回想起来样貌已经变得模糊的叔叔,她记得他姓胡,因为她是随他的姓,不光是她,其他孩子也都随他姓胡。

她记得最开始只有三五个小女孩,院长一个人照顾她们,她让孩子们叫她凤妈。

那个胡叔隔三五个月才回来一次。那时,凤妈还没这么老,虽然样子狰狞丑陋,身材倒是娇小苗条,从背后看的话,玲珑秀美,依旧是年轻时的风韵。胡叔回来的时候,就和凤妈住一起。

每当胡叔回来,凤妈就早早照顾她们睡下,锁上房门。

记忆里胡叔同凤妈差不多高,长得干瘦矮小,八字胡,从身量到五官,都是细长条,跟没长开似的,整个人显得猥琐邋遢,令人望而生畏。他对孩子们也从来没好脸色,遇上心情不好时,还会对她们骂骂咧咧的。孩子们都怕他,只要他回来,就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

一堆孩子里,胡思遥和林誉年纪最大,她们虽然也怕胡叔,但又无比好奇,他那么凶的一个人,凤妈难道不害怕吗?很多次,当凤妈锁上门,她们就悄悄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靠近凤妈房间的墙根下,将耳朵贴在墙上,屏住呼吸偷听那边的动静。

很多时候,都是胡叔粗重的呼吸声和床板的咯吱声,响一阵后就寂静无声了。

偶尔,也能听到一些对话。

例如有一次,除了胡叔断断续续的喘息声,还有凤妈零零碎碎的冷冰冰的斥责。

“不戴别来。”

“呵呵……”胡叔的笑声有些颤抖,像被人挠痒痒那种笑得快喘不过气来的痛苦感觉,“不戴,呵呵,你是担心有了?有了,咱就生。”

然后“啪”的一声,不知道打翻了什么,接着凤妈的语气是她们从未听过的冷峻:“别以为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就非得跟你这样的人。”

“啪!”一声脆响后,是胡叔恼羞成怒的声音:“你想逼我把你干的事都抖出来?”

“嗬,去抖啊,我不在意这条命,你再问问自己在意不?再说,有些事,又是谁先起的头?谁都不干净,别拿这来说事。”

“哐当”一声,不知道又掀翻了什么。

胡思遥和林誉吓得赶紧跑回床上躺下,姐妹俩在被窝里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她悄声问林誉:“姐,你说胡叔是不是在打凤妈?”

“不知道,他敢打凤妈我们就一齐打他。”

“嗯。”

那是她跟林誉姐妹感情最深的时候,她们之间第一次有隔阂是在七岁那年。

那时,孤儿院已初具规模,有了二十多个孩子,有些是凤妈捡回来的,有些是别人丢在孤儿院门口的,有些是别人送来的,多半是比胡思遥她们小的,也有比她们大的,养了没多久,就被领走了,来来去去的。那时她们姐妹最亲密,也没在意别人的去留……

那年发生了很多事。

年初的时候,胡叔回来了。半夜里,胡思遥被凤妈房间里传来的声响吵醒。她跟林誉早已不听墙角了,因为听不懂,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好奇。

隔壁的声响很快就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凤妈尖着嗓子吼:“你滚就是,滚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回来!”接着是开门摔门的声音,院子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开关铁门的声音。

第二天,没见到胡叔。从那以后,胡叔再也没有出现过。孩子们本来就讨厌这个人,他在的时候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现在不再出现,高兴远远多过好奇,心里都想他一辈子不再出现才好呢。

那年五月的时候,有人来孤儿院领孩子,胡思遥被凤妈关在房间里,林誉却和其他孩子待在一起被来人挑选。林誉不像别的孩子那么害羞怕生,她主动给来人唱歌跳舞,落落大方,将那对夫妻逗得格外开心,两人似乎很喜欢她。

胡思遥趴在玻璃窗边,看着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姐姐,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对夫妻离开孩子们跟凤妈在香樟树下交谈,然后三人朝胡思遥的方向看了两眼。

后来,他们一个都没有领就走了。

胡思遥想,也许凤妈跟他们说的是林誉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吧。

那天晚上,林誉跟她睡一起,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聊天。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光从窗口洒进来,将房间照亮,胡思遥却怎么都睡不着,破天荒地头一回失眠。她看着那弯满月挂在香樟树的树梢,想着凤妈给自己讲过的关于月宫的故事,凤妈讲的故事不同于后来她们在书本里看到的《嫦娥奔月》,讲的是嫦娥奔月后在月宫里的故事,凤妈讲得很有趣,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