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巨大的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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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是和灵非一起到东莞的。他也来自西部。两人性格虽然差异很大,但关系很好。大行天性尚谝。谝是个凉州方言,有喜欢夸耀和吹牛之意。大行爱吹牛,但他的吹跟一般人的吹不一样,他与其说是吹,倒不如说有种“气吞万里如虎”之感,人们不太习惯他的语气,就当成吹了。
灵非在东莞跟文字打起了交道,而大行则搞起了教学用品。跟他合作的是一个叫丁成的浙江义乌人。对丁成,灵非影响不好。丁成一表人才,有着令人羡慕的家庭,妻子是有名的美女,身体高挑,气质高雅,生了一男一女,皆聪明伶俐,可爱异常。樟木头人眼中,丁成的一生,确实是十分完美的。
但灵非却反对大行跟丁成合作。因为他发现,丁成人很浮,且巧言令色,舌如弹簧。最叫灵非不放心的是,丁成看人时眼珠总是在躲避着什么。在灵非的经验中,这种人不可以信任。于是,当大行征求他的意见时,他说,我希望你别跟他合作,将来他会害你的。
虽然大行一向很信任灵非,但在这一次,他没有听灵非的话。因为教学用品是个稳赚的行业,只要有学生,就会用教学用品。而且,在浙江某领导的引荐下,他们认识了东莞教委负责人,承包了教委下属的一家教学用品公司。每学期的教学用品,就由教委发文件,由大行雇车送往各学校。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稳赚的行当,使大行陷入了一生中最深的陷阱。
当得知大行已决定跟丁成合作的时候,灵非长叹一声。他说,既然你一定要跟他合作,我也不好说啥。不过,我只希望你别叫他弄进监狱即可。记住,日后你所有的商业活动,一定要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下来,并注明证人,或许日后有用。
后来,大行真的这样做了。正是因了这一点,他才躲过了漫长的牢狱之灾。
大行曾向灵非谈他初到东莞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像一片被抛入陌生大海的落叶。他经年累月地浸泡在梦幻之中,一切都向他喷射着十分陌生但强劲无比的信息。对于从来没离开过凉州的他,这是另一个世界。对那些老莞人,他一向印象很好。多年间,大行从那些十分憨厚的人那里,得到过无数次的帮助。后来,帮他的那些人都富了。那些看似很普通甚至很土气的人,都有着叫他咂舌的财富。灵非于是说,那些人拥有的财富,都不是偶然的。他们的心,决定了他们的命。也许,正是因为有了那种憨厚德性,才使他们拥有很多财富。对此说法,大行总是疑惑。因为他发现,凉州有许多同样憨厚的农民,却受了一辈子穷,说明除了憨厚之外,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大行来东莞时,带着父亲帮他筹到的五万元钱。对于一家教学用品公司来说,这点钱实在太少,但却使大行从打工者变成了合作者。他被丁成认命为公司的业务经理。丁成每年大约有一半时间待在东莞,其他时候,则在义乌老家。他在义乌还经营着几家夜总会,生意红火,这儿的许多事务,就由大行负责打理。每到开学时,大行就负责把货送到需要的学校,然后,将收到的钱交给专程前来收款的丁成。
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合作了几年。后来,出事了。丁成每次发货时,大行都要给他打收条,而他将款交给丁成时,却不知道要收条。对此,他的解释是,货是人家发来的,收来的钱当然也得给他,我咋好意思要收条?
于是,当丁成手头的收条数额积累到上百万的时候,就将大行告上了法庭。
直到那时,大行手头仍然没有一张丁成的收条。于是,大行当然成了上百万货款的贪污者。
对此,大行愤愤不平地在法庭上解释:“在凉州,朋友间借款,连收条都不打的。丁成咋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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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在看守所里的几个月成了他命运中摆脱不了的噩梦。
关于它,大行一直视为隐私,从不给人轻谈。甚至在灵非寻问时,他也是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他说,问啥?我只是告诉你,那儿的警察很好,可号子里的犯人不好。号子里有六十四道菜。灵非问啥六十四道?大行说,我只说其中一道,叫嫦娥奔月的,他们在你的鼻子里插两根筷子,下端拴两根绳子,一人站在高外,提那绳子。那一提,你便鼻腔被撬,眼泪横流……为了减少些疼痛,你只好随了那提势,垫起脚尖来,他一提,你一垫,便是嫦娥奔月了。这道菜说来简单,吃起来却很难消受。那筷子别说提了,你只消插入你的鼻腔,你便能尝到那滋味了。
大行轻描淡写地说着,灵非却感到一种难言的难受,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大行说,我再给你讲个倒点天灯的……将那卫生纸拧成长长的捻子,用筷子捅入你的肛门,点了那纸,再叫“吊吊灰”去吹那纸捻,那纸便一直烧进你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