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大球场的陷落(第2/7页)
卖报纸的停好了自行车,偷偷地从一个破了的围墙里钻了进去,随后,吴名也跟了进去。此刻大概考古队和工人们都已经收工了,巨大的工地内没有几个人,而那成千上万的骸骨则已经被推土机清理掉了一大半。地表已开始露出来了,而四周似乎本来就是一层层的巨大台阶,围绕着当中一片巨大的椭圆形空地。卖报纸的在吴名十几步开外,似乎异常兴奋,居然大胆地跨过了隔离栏,跳进了一堆枯骨之中。他的举动立刻引来了一个警察和一个考古队员,他们把他拉了出来。卖报纸的大声地对他们说:“这是一个足球场,你们知道吗?这是一个足球场!”
“神经病!快滚。”
他被赶了出来,迎面撞到了吴名,说:“你信不信,这是一个足球场?”
“我信。”吴名回答。
几年前,我们这个城市有过一支职业足球队,毫无疑问是全国最弱的一支职业队,没有老外洋枪助阵,也没有内援加盟。我们的教练是少体校的老师出身,我们的球员选自全市各企业的业余队,更重要的是我们严重缺乏资金,没有一家企业愿意赞助,若不是一家小得可怜的校办工厂送给我们几万块钱,恐怕连注册都成问题。我们的球员月收入比下岗工人高不了多少,主场仅能容五千人,通常到场的观众只有此数的十分之一。而我们往来于主客场的交通工具从来都是火车,并且是硬坐,飞机只是一种梦想。所以,我们能参加甲级联赛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也从来就没人奢望过我们能够保级成功。但有一个人相信,他每场比赛都拼尽全力,以至于双脚伤疤累累,内伤外伤缠身。一个赛季中他攻入了全队少得可怜的总共十二个进球中的十个。但最终球队还是以二十二战全负的空前绝后的糟糕战绩提前十一轮降级。更可悲的是除了一个人以外,无人流泪,我们的球队无声无息地来到联赛中,又无声无息地离开联赛。我们的主场门票价格低得可怜,一块钱三张,铁定降级之后更是免费入场,可依然无人问津,没有电视转播,没有墨西哥人浪,我们是一茎无人知道的小草,自生自灭就是我们的归宿。
降级之后,这位在本市默默无闻的全队的最佳射手因为浑身伤病没有转会,而是随着球队的解散回到了原来的工厂。两年前,他下了岗,以卖报维生。他叫钱锋,现在正直勾勾地看着吴名:“你真的相信?”
“当然。”
“本报讯 昨日下午16时,本市最高建筑——高达155米的38层盛世大酒店正式结构封顶。盛世大酒店由盛世投资有限公司投资,集餐饮、娱乐、住宿、商务于一体,预计于明年一月正式投入运营。”
四年前,我们这座城市陷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困境,市郊那座铁矿在经历了近百年的掠夺性开采之后终于寿终正寝了。1900年,本市就是由于采矿业与铸铁业而从一个小村发展起来的,而现在,又眼看要因铁矿而衰亡了。全市大部分的工人都下岗了,企业大量破产。正当人们的心理防线即将崩溃之际,城市的救世主——盛世投资有限公司来了。老城区在几年之内就已夷为平地,代之而起的是一栋栋高楼大厦,商业区、工业区、住宅区错落有致,是名副其实的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了。毫无疑问,盛世公司成了我市的英雄,把我们从前所未有的危险中拯救了出来,并且使我们达到了繁荣昌盛的最高峰,至少与过去比是这样的。如今我们的城市欣欣向荣,一日千里,失业率降到了最低点,而物价指数则持续平稳,除了城市环境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外,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足以为我们树立一座丰碑。
回到住处,吴名又看见了退役球员钱锋在门外的空地中踢球。他觉得这个人很奇怪,于是产生了兴趣,他靠近了赤着膊且大汗淋漓的钱锋。
对方似乎对吴名的诚意毫无所动,依旧自顾自地玩着球。吴名不想放过他,问:“为什么那里过去是足球场?”
没有回答,钱锋收起了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吴名继续问:“我相信你说的话,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
他摇了摇头,穿上衣服:“我是个没用的废物,别信我的胡说八道。”然后他向外走去。
“我也是个没用的废物。”吴名在大声地说。
钱锋终于回过头来:“这是一个梦,一个长久以来困扰我的梦,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曾在那个古老的球场里踢过球。”
“本报讯 据市统计局最新统计,本市一至六月份国民生产总值比去年同期同比增长15.8%,高于全省平均值8个百分点,连续三年创全省新高,为完成今年人均GDP超3000美元的任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