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糟糕的派对和新邻居

“咱们再来说说聚会的事。那天中午刚过,我们俩就沿着河向上游走去,这样比走大路要近很多,我希望成为第一个到达的客人。可是当我们走到那儿的时候,派对已经开得如火如荼了。那里至少有五十人,而且看样子已经到了老半天了。烧烤的篝火早已被点燃,食物也开始烹煮了。站在派对的大门口,怀里抱着一个盛满土豆沙拉的盆子——我们看起来就像傻瓜一样。没有人招呼我们,直到几分钟之后,我们才在哈坎的护送下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留给我们的桌子跟前。我不想给人留下迟到的印象,于是我问哈坎,是不是我记错了时间,其实我是在委婉地提示他,这是他的责任。他却说是我搞错了时间,派对在下午一点就已经开始了。然后他补充说,我们不用担心,他一点都不介意——可我确实记得他说过,三点钟才开始上菜。”

“你或许会认为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误会。你错了,他是故意的。我是那种为了面子斤斤计较的人吗?不,如果真的是我错了,我会道歉,然后事情就此结束。可我没有错,因为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哈坎就是想用迟到来让我们窘迫,他成功了。在整个派对期间,我被排斥了,我无法加入别人的谈话,只能坐在那里喝酒。酒精让我失去了冷静,我开始不断地对别人重复,我出生在瑞典,拿着瑞典护照。但我失败了,在人们眼中,我就是一个迟到了的、带着土豆沙拉的英国女人。”

“当然,你也看出来这里面的花招了吧?哈坎让我做土豆沙拉,当时我并没有多想。但我真不应该听他的,土豆沙拉,多么平庸的一道菜啊——谁会奇怪得对土豆沙拉大加赞赏啊。我甚至没办法用自己种的土豆,因为我们的作物还没有成熟。哈坎的妻子赞扬了每个人带来的食物,生切鲑鱼片,大堆大堆的甜点,都是些足以令人自豪的美食。但是她对土豆沙拉只字不提,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它看起来和超市里卖的大路货没啥两样……”

我轻声说道:

“你第一次提到哈坎的妻子。”

“这是个明显的疏漏,我不是故意的,不过也没关系。为什么呢?她就是她丈夫的一个跟班,哈坎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的重要性并不在于她做了什么,而是她什么都没做,换句话说,她无足轻重。这就是个盲从的女人,对于事实真相,对于所有的阴谋诡计,她一无所知。”

我在很多场合遇到过她。但如果想形容一下的话,我只能说很朴实——她单纯、稳重,不跳舞,不嬉闹,不开玩笑,也从不搞恶作剧。他们很富有,但她依然在无休止地工作着。她身体强壮,干起农活来不比任何男人差。这个女人身上充满了强烈的矛盾,她强壮却又温顺,无所不能却又处处受制于人。她叫伊丽丝。我们不是朋友,这是一定的。我不知道她对我的态度,因为所有的决定都不是她做的,她只是按照哈坎的吩咐行事。如果哈坎批准,她会邀请我去喝咖啡,带我进入她的朋友圈子。而假如第二天,哈坎又认为我不该受到邀请,那么咖啡就没有了,圈子的大门也关闭了。她的任何行为都建立在一种狂热的信仰之上,那就是哈坎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当我们在路上相遇时,她会彬彬有礼地跟我谈两句作物的长势,或者天气如何,最多在分手之前抱怨一下自己的繁忙。她总是很忙,从来没见过她在阳台上看书,或者在河里游泳什么的。即使是举办聚会也是她保持忙碌的另一种方式。她在聊天的时候也是一本正经的——小心翼翼地问些适当的问题,不带有一点真正的好奇。这是一个没有快乐的女人。有时我真为她感到难过。有些时候,我真想摇晃着她的肩膀告诉她: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妈妈很少说脏话,但也不是装模作样的人。当她打碎一个盘子,或是割到自己的手时,她也会口吐脏字,但那更多是一种感叹,而非咒骂。她对自己从图书馆里自学的英语很自豪。这次,从她的咒骂中,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愤怒,仿佛某种难以抑制的情绪瞬间突破了理智的防线。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弥补,她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唯恐这会成为指控她发疯的证据。

“我不相信,也没有证据表明,伊丽丝直接参与了任何罪行,不过,我依然认为她知道一切。她只是借助劳作,使自己的身心都处于一种忙碌的状态,没有精力来关注这件事。就像在海里游泳的人,他们不敢把目光投向海平面以下,因为脚下是无底的深渊,冰冷的水流在他们的脚踝处旋转。她选择在自欺欺人中活着,故意对罪恶视而不见。但我不行,我不会像她一样——我会揭穿她无能为力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