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觉醒 三
此后的几天里,由于地下室不辨白昼黑夜,冯斯只能把手机关机,隔一段时间开机看一下时间。从圣诞节那一天的夜晚开始,他已经被整整困了四天,而这四天里的经历,基本可以用“生不如死”这四个字来形容。
因为每一天里他都要经受金刚无尽的折磨。这只古怪的黑猫似乎永远不需要休息,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利用和铁笼的撞击来对冯斯施展精神攻击,冯斯稍微松懈一点,就会被它侵入,体会一下那种心脏都要炸裂一般的恐惧感。
这种感觉每体验一次,都会让人极大地消耗体力,更加严重的是折损精力,更何况每天都要经受若干次。就好像金刚直接找到了冯斯身上的恐惧开关,每一次都把开关开到最大,无论冯斯怎么样试图抵抗,怎么试图在心里建立起防御的堡垒,都没有丝毫作用。他一次次地像三岁的孩子一样,被一只蜘蛛或者黑夜里一个可疑的暗影吓得歇斯底里,直到这一波攻击结束才能解脱。
仅仅四天时间,他就觉得自己的腰围小了一圈,面孔都变得凸出了。再加上只有压缩饼干和面包可吃,虽然热量足够,但营养严重不足,他浑身上下充满了虚弱的无力感。
他甚至开始羡慕重症室里的鬼魂——那些飘来荡去的幻影——因为鬼魂们至少已经死了,不会再经历痛苦了。而他,还不知道这样的苦日子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一想到池慧有可能就这样关他一辈子,他就恨不能一头直接在墙上撞死。
但他终究没有这样做。每次在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刻,他的眼前都会闪现出一些人的影子:姜米,文潇岚,冯琦州,曾炜……这些人让他不愿意选择那种痛快的解脱。他想要活着见到他所想见的生者,他想要活着为死者讨还公道。
这样的信念让他勉力支撑着。
第五天的某一个时段——因为又有一段时间没开手机,冯斯不能确定那是哪一个钟点——正当他再次经历了金刚的精神折磨,正在一点一点喘匀气的时候,地下室通向地面的楼梯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冯斯先是一阵兴奋,但很快就听出来,来的是他的哥哥:池慧。
脚步声来到了重症室门口,果然是池慧。冯斯勉强坐将起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兄弟。”
这是他那种蠢驴一样的倔强,无论何时何地,都绝不轻易低头。
“我来给你送吃的。”池慧展示了一下手里的一堆大塑料袋。
“是‘妈妈让我来给你送吃的’吧?”冯斯说。
池慧一边把袋子里的食水取出来一边回答:“那当然了。你知道我巴不得让你饿死在这儿。不过,看你的状况,你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倒也问题不大。”
冯斯哼了一声:“那可不一定,老子一向福大命大。”
“那是当然了,你是了不起的天选者嘛。”池慧嗤笑着,“不但你信任自己,妈妈也信任你,这样的信任实在是让我开心。”
“开心?你开心什么?”冯斯不解。
“我提醒过妈妈的,你的脑子那么笨,压根不可能猜到她到底期望你做什么,多半要死在这儿。但她偏偏不信,坚持说你一定能理解到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所以我就乐得顺着她啰,反正到时候你真的被这只黑猫折腾死也不是我的责任。”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冯斯憔悴瘦削的面容上一片茫然,“鼠兄知道,妈妈知道,搞不好金刚和魏崇义也知道,可就是我不知道。”
“妈妈可能也知道你太笨,所以让我来提醒你最后一次:别人需要那两只耗子,你不需要。你自己就是耗子,因为你是天选者。喏,就这么两句话,多的真的一个字都没有了。”
“别人需要……我不需要……我是天选者……去你妈的天选者……”冯斯喃喃地重复着。
他忽然间再也无法控制住先前的矜持神态,重重一拳砸在病床上:“他们到底想要我干什么!到底要干什么!”
池慧没有吭声,似乎很欣赏冯斯这种歇斯底里的发泄。等到冯斯恶狠狠地把满肚子的脏话都掏空之后,他才阴阳怪气地开口了:“抱歉啊,你知道我是最听妈妈的话的。她不让我说,我是不会说出口的。”
“别装腔作势了,其实你也不知道,”冯斯邪恶地一笑,“因为妈妈其实根本不信任你。你只是她的一个打手,一条狗,我才是最重要的天选者,我才是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