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云中古都 太湖志异
有言道“太湖八百里,鱼虾捉不尽”。本回话内,单表大清顺治年间,某个渔人为了奉养老母,在这太湖边上盖了两间茅屋,每天天不亮,他就驾着一叶扁舟,到湖上捕捉鱼虾。
这一年江河大早,湖水变浅了很多,渔人心眼儿活络,别人仍是驾船到湖上撒网,他则独自来到岸边,沿着湖岸摸索,捡拾了不少螺蚌,还顺便捉了些鱼,收获颇丰,都装到竹篓里拖回家中。不知不觉天色已黑,他赶紧到厨下张灯煮酒、烹螺烩鲤,整治好了饭菜请老娘一同饮食,娘儿俩边吃边唠些家常。
渔母说:“儿啊,你现下二十好几了,也该说门亲事,你瞅哪家的姑娘合适?”
渔人叹道:“如今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枉我一表人才,自幼勤奋好学,加上错别字足足识得五七个大字,而且粗通音律,这在打渔的人里也算得上是有文化了。奈何咱们家钱少房小,一天不出去撒网一天就得挨饿,有哪家不长眼的姑娘愿意嫁过来?”
渔母说:“你也是眼界太高,条件能不能放低点?”
渔人说:“儿虽贫穷,志气却不短浅,宁吃仙桃一口,不啃烂杏一筐,真要是找个猪不叼、狗不啃的蠢媳妇,那我还不如打一辈子光棍呢!”
正说着话,隐约听到屋外有人抽泣,那哭声时断时续,很是凄惨,老太太心慌起来,放下碗筷说:“我的儿,你听没听到外边有些动静?快出去看看,深更半夜的,究竟是何人啼哭?”
渔人手捧灯烛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说:“娘啊,您是年老耳聋,这空山无人,深夜里哪会有人啼哭?只是装在鱼篓里的螺蚌吐涎之声而已。”母子两个吃完晚饭,各自吹灯就寝。
夜里渔母做了个怪梦,恍憾中见到一个女子,眉清目秀,身上披着一件白斗篷,下拜泣诉道:“我潜身水府,修道一百余年,从不为害于世人,昨日因湖枯水竭,偶然栖息浅滩,被令郎拾取,等到天明,不免有破身之惨,还望您慈悲垂怜,放我一条生路,倘得偷生,必图厚报。”渔母诧异莫名,再想询问详情,却蓦然惊醒,这才发觉是南柯一梦。
此时东方已白,渔母匆忙唤醒儿子,讲述了一遍梦中经过。那渔人本想早上起来,吃完了早饭,就把那些螺蚌拿到集市上贩卖换钱,一听老娘这梦做得蹊跷,寻思没准是水族成精,托梦求救,身披白斗篷的女子一定就是成形的蚌精。
渔人喜出望外,立刻告诉老娘:“儿久闻湖蚌成精,身上必然藏有大珠,剖蚌取珠可得巨富,这真是老天爷开眼,竟赐下如此富贵,今后咱们娘儿俩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受那风吹日晒的操船拽网之苦了。”
渔母犹豫迟疑:“我看那姑娘相貌俊美、举止斯文,又向我把托梦求救,为娘实不忍心看她在刀下惨死,你要是不想放了她,让她给你当个媳妇也行。”
渔人急道:“我的亲娘,您真是老糊涂了,千万别被它的妖言所蛊惑,人妖岂可为伍?那生下来的孩儿会是什么怪物?再说这妖精在湖底修炼了一百多年,我才二十来岁,岁数也不般配啊!侍我抠出珠子,把这茅屋渔船换成广厦巨舰,还愁娶不到美貌媳妇吗?”他越想越是得意,当即取出尖刀,放在石上反复磨砺,这就要剐蚌取珠。
渔母年老心慈,思量那蚌精修炼不易,以此致富,于心难安,但见儿子心意已决,便假意应允,让儿子先吃早饭,然后剖蚌求珠。渔人一想也对,眼下天色刚明,阴阳初分,此时取出来的珠子必定晦暗无光,当即去灶下点火,煮了些隔夜的剩饭充饥。渔母趁这工夫,到屋外鱼篓里摸出体形最巨的白蚌,抛到湖心放了生。
渔人吃罢早饭,拿着盆和板凳出来,准备取到剖蚌,他打开鱼篓察看时,发现少了一只巨蚌,心知是老娘做的好事,顿足埋怨道:“娘亲一时疏忽,竟被那蚌精所骗,平时说您老糊涂了您还不爱听,我这当儿子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辞风波之险,到湖上撑船撒网,风里来雨里去,起早贪黑从不敢有半分懈怠,然而所得仅够果腹,咱家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好不容易盼得宝物入网,今后衣食无忧了,老娘您却自弃富贵,试想那蚌精除却一身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报答咱家?它定然食言逃命,再也不可能回来了。您儿子我正当壮年,长得又这么英俊高大,只因钱少房小,至今未曾婚娶,估计这辈子再难有出头之日了,您这当娘的也不免跟着我吃苦受累,难道您只心疼那湖蚌,却不心疼我这亲生骨肉?”说完蹲在地上,抱头抽泣。
渔母看儿子涕泪齐下,也甚觉惭愧懊悔,心中揣揣不安。渔人抱怨了半天,但他为人还算孝顺,也不能跟老娘再说什么了,只好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堵了闷气,整天不饮不食,想起千金空逝,送到嘴边的肥肉没了,明天还要起个大早,驾船到湖上捕鱼捉虾,后天大后天乃至下半辈子都得这样,此等生涯真是毫无趣味,他怅然不乐,到晚上和衣而卧,恍恍惚惚做了一个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