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雪夜尸变
中华帝国,洪宪元年,西历1916年,元旦雪夜,距离鸡叫天明,只剩半个时辰。
香山碧云寺,金刚宝座塔背后,秦氏父子用斧子砍伐薪柴。香山古木参天,常有狼群等野物出没,攻击乡民的牛羊甚至小孩。有时半夜在野外走路,遇到狼也会被咬断喉咙拖走。他们找了一处背风的山坳,几乎落不到积雪,四周没有树木,更无引燃山火的危险。
少年秦北洋脱下外套和帽子,满脑袋冒着热气。再一回头,丧家却不见了,马车夫也无影无踪,只剩一匹喘着热气的老马。刷着鲜红大漆的棺材,却在马车上安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安静。
“他终于死透了。”
秦北洋打了个冷战,不敢打扰死人的安睡。他在雪地里走了几圈,并未发现除他父子二人外的任何人影。
“那家伙为什么扔下棺材溜了?就算不想火葬,也不该这么干啊,看着还像个大孝子。”
“有狼吗?”然而并未发现血迹。而且如果有狼的话,第一时间马就会叫的。
雪停了。
秦北洋拍拍老马的脑袋:“他们去哪儿了?快点追上去,不然,你就要被我们宰了。”
这匹马似通人性,发出一阵嘶鸣,仰起脖子跳跃,撒开四蹄向山下奔去。
马车上的棺材,突发炸雷般的巨响,棺材盖裂成好几块,就像春节燃放的爆竹。
头七的鸡还没叫,尸变就来了!
棺材里飞出一团黑影,到半空又分裂成两个。难道尸体一分为二?还是来人没说清楚,棺材里躺着两具尸体?
分明是两个清晰的人影,分别坠落到马车边的雪地里。老马疯狂地拉着半口棺材乱转。
两个僵尸同样身着清朝官袍,分别向秦海关与秦北洋冲来。
“快逃!”秦海关亟亟喊道。
天还没亮,往山上逃是不明智的。秦海关举起斧头,知道如何对付尸变。冲到他面前的僵尸,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留着两撇小胡子。
月光出来了,借着积雪的反光,照亮这张僵尸的脸。
秦北洋认出了这张脸——瘦长面孔,细窄鼻梁,鹰隼般双眼,手中闪出一道寒光,分明是见血封喉的匕首。
压根儿不是僵尸!而是七年前,制造了天津德租界灭门案,杀害养父仇德生的刺客。
对方轻巧地躲开秦海关的斧头,又向秦海关刺来。
秦北洋用力拉了父亲一把,刺客的匕首只偏了那么半寸,从老秦的脖子边缘擦过,刺中肩膀与脖颈交界处的棉袄。
匕首收回,带出雪白的棉絮,飞溅出鲜红的血滴。
“爹!”
秦北洋不想看到第二个父亲也死于同一名刺客之手,他狂怒地扔出工匠的木箱子,恰好阻拦了刺客的第二击。
又一道呼啸的风声刺向秦北洋的脖颈。
还有第二个人,虽然伪装成身着清朝官袍的僵尸,月光下却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右脸颊上有道蜈蚣般的伤疤——七年前的另一个年轻刺客,杀害秦北洋养母的凶手。
又是他俩!这一老一少的刺客组合,还是用匕首夺取他人性命。秦北洋的动作异常敏捷,闪身后退躲过这一刺。
那匹被惊吓的老马,拖着棺材又奔回到面前。秦北洋拖着父亲跳上马车,自己坐到马车夫的位置上,抓紧缰绳掉头往山下而去。
秦海关倒在破碎的棺材上,手捂着脖颈与肩膀间的伤口。幸好穿了一身厚棉袄,稍微缓冲了匕首的力道,否则早就被割破颈动脉,一命呜呼了。
马车向着香山脚下飞驰。
后面两个刺客紧追不舍,脱去行动不便的清朝官袍,摘掉顶戴花翎,露出一身短打。他双腿都不像爹妈生的,如同自带风火轮与飞毛腿,始终没被马车拉开距离。
“爹!你没事吧?”
秦北洋一边控制着老马,一边问后面的老秦。不过秦海关干了一辈子工匠,别说是受点皮肉之苦,就算断了手指都熬过来了。
马车上的老秦,再看棺材里啥都没有。所谓尸变全是骗人的鬼话,棺材板里的动静与说话声,也是两个刺客装神弄鬼发出的,为了半夜把他们父子骗到荒无人烟的山上。那个披麻戴孝的家伙、畏畏缩缩的马车夫,全是被雇来演戏唱双簧的。
秦氏父子提出把土葬改为火葬,意外打破了这一天衣无缝的刺杀计划——如果他俩埋头挖掘金井与墓穴,刺客就会乘其不备,悄悄爬出棺材板,割断他们的喉咙,犹如探囊取物,比杀鸡还容易。
与此同时,十六岁的秦北洋脑子也在飞转。他想起七年前,仇家夫妇灭门案的那一晚,还有两个巡捕也是被悄无声息地割喉而死。幸好在“丧家”和车夫逃跑后,秦北洋叫老马去追赶那两个活人,逼迫刺客不得不破棺而出,不然就要在火葬中被烧成骨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