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纸钱(第7/8页)

姥爹见女鬼越走越近,便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吩咐道:“你等她走到槐树底下来了,立即将这棵槐树砍倒。什么话也不用说,其他什么动作也不要做,然后直接回家,关门睡觉。”姥爹说完,自己先低着头走开了。

爷爷说,这是借助了骟牛的方法。那个时候,阉鸡匠、割猪匠、骟牛匠还到处可见。因为正常的公鸡和公猪都不如阉割了的长得壮,而正常的公牛也不如骟了的做事专心,所以当时的农村里保持着这种野蛮而有效的阉割办法。

但是骟牛跟阉割鸡和猪不一样。为了彻底地让牛死心塌地干活儿,不再做其他非分之想,骟牛匠在割掉牛的生殖器官之后,还要当着牛的面,用大磅锤将那物什砸烂。这是比阉割更野蛮但是也更有效的方法。被这样处理过的牛,从此老老实实耕田拖车拉磨,眼神变得空洞,见了母牛再也不会多情地“哞哞”叫唤。

那个男人不会不知道那棵小槐树对于他和女鬼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当着女鬼的面将小槐树砍倒,女鬼必定明白男人的意思。

那个男人将小槐树砍倒之后女鬼有什么反应,姥爹没有看到,绵叔也没有看到,而男人自己也不愿跟外面的人说,所以爷爷也无从知道。

爷爷知道的,是那个男人第二天就要将那个没有五官的孩子丢掉。那天刚好一个不知名的乞丐经过,从男人手里抢过那个孩子就跑了。男人出于本能,追了那个乞丐好远,就在要捉到乞丐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看着那个乞丐一溜烟跑掉了。

不久之后,那个男人又另外娶了一个远地的女人,那个女人自然是不知道他的过去的。村里人对那个远地来的女人保持一种不约而同的沉默。后来那女人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儿子养到能说话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儿子听力、视力、嗅觉、味觉都差得要命。他妈妈每次叫他的名字都要敞开了嗓子拼命叫喊;斗大的毛笔字放在面前看不到;经常把酒当做白开水喝掉几碗,然后昏昏糊糊地躺在地上睡觉;无论吃什么东西都是一个味。

村里人,还有他自己都冥冥之中能感觉到这个孩子是个报应,但是他们都不敢说出来。

这个孩子长到二十多岁就死了。然后他跟他妻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好不伤心。在给孩子送葬的路上,他忽然发现一个长着冬瓜一样的脑袋的人站在老河边上朝送葬队伍张望。他举起一根竹竿就向老河岸边冲过去。等他到了老河边上,却发现什么东西也没有。等他走回来,却又看见了那个没有五官的人。他再次冲到老河边上去,那个人却又消失了……

如此反复数次,他终于狂叫一声,从此变得疯疯癫癫。那个远地嫁过来的女人简单收拾了一番,跟村里几个熟人告别,回到远方的娘家养老去了。

又过了几年,那人的房子由于年久失修,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倒塌了。那人在一堆断壁残垣里结束了生命。

“难怪你不去张九家的。”我若有所思,也若有所失地说道。

爷爷淡然一笑,道:“故事还没有结束呢。”

“还没有结束?”我讶问道。

爷爷点头,搓了搓手,道:“还没有结束。由于那个人生前没有留下什么积蓄,也没有子嗣,他的葬事就成了一个问题。那时已经开始兵荒马乱了,村里的人都没有什么余积,谁也没有足够的钱给他举办葬礼。于是,村里几个老人聚在一起,讨论出一个决定:全村的人凑钱起来给他买一块地埋了算了。谁料第二天村里就来了一伙人,都是强盗土匪打扮。村里人都吓得不得了。谁知那伙人不抢别的,只为那个男人的尸体而来。”

“抢尸体?”

“对。抢尸体。”爷爷沉声道,“那一帮土匪的头目却是长得奇怪,嘴巴没红唇,耳朵白得如刷了石灰粉,眼睛也没有睫毛,鼻子像石头一样硬邦邦。村民们和土匪打起来的时候,有人打到了那个头目的鼻子,自己的手却撞得断了一个指节。”

说到这里,不用爷爷说明,我也大概知道了土匪的头目是何人。

“后来土匪鸣了枪,村里的人才一个都不敢动了。那帮人就将尸体搬走了。”爷爷道。

“然后呢?”我急忙问道。我想知道那个头目将尸体抢走是何目的,是想将抛弃他的父亲碎尸万段呢,还是好好安葬?

“然后呀,然后村里人就去孟家山去找土匪。那时就孟家山一块盘踞着百来个土匪。那些土匪都是附近的庄稼人,他们是被强吏豪绅抢了种田的土地才跑到孟家山落草的。孟家山一带还有他们的亲戚,所以村里人就找了跟土匪有亲戚关系的人,问要多少赎金才可以把尸体赎回来。”爷爷道,“可是孟家山的土匪说,他们不曾抢过人家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