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
2.
对于第一医院心理科的年轻医生李晓伟来说,今天又是一个无聊透顶的日子,门诊室里一如既往地门可罗雀。大中午的,本来就是午休时间,李晓伟在空荡荡的候诊室里溜达一圈后,便干脆把门一关,随手抓过两张凳子,头对头一拼,倒头就睡。由于昨晚睡得太迟的缘故,刚躺下,他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李晓伟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或者说,是有些模模糊糊的父亲的背影。
这几天来他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做着同样奇怪的梦,但是从五岁开始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而母亲,在自己三岁的时候据说就因病去世了。所以李晓伟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母亲的影子。
梦里的父亲拿着铁锹,泪水从他脸上流淌下来,一阵可怕的呜咽声从他肺部深处喷涌而上,冲破他紧闭的双唇。但是哭泣却一点都没有阻止父亲的动作,他举起铁锹,不断挥舞着用力插向地面,被撕裂的泥土就仿佛破碎的尸块,瞬间滚满四周。
父亲在哭。颤抖着双肩,就好像他脚底的大地彻底激怒了他一般,他狂怒不已,拼命挥舞着手中的铁锹。
躲在树后的李晓伟感到莫名的惊恐,他双手紧紧地抓着树干,好奇心占据了全身,却一点都动不了。只能闭上双眼强逼着自己去听那单调恐怖的铁锹插向地面的声音。
“噗嗤——噗嗤——噗嗤——”
声音变了,变成了“噗,噗……”就好像有人凑在脑袋边朝着自己吹气一样,伴随着那股热热的口臭味也正在向自己扑面而来。他吓得浑身一颤,在睁开双眼的同时狠狠地跌落到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溅起了一阵轻微的尘土飞扬。
看清楚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张年约三四十岁的男人的脸,此刻,他正弯着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刚才也恰恰正是这张脸在朝着自己吹气!
李晓伟被摔得浑身的骨头一阵抽痛,对方却好像没事人一般优雅地打着招呼:“下午好啊,李医生!”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欠身在李晓伟的对面沙发上坐了下来,坐姿端正,一板一眼,就连双手交叉所放的位置也是恰到好处地位于两个膝盖骨的正中央。
李晓伟强压住火气,从地上一咕噜爬了起来,拍了拍白大褂上的灰尘,同时又换上一副职业的标准笑容,重新又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椅上。
他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再熟悉不过的了,妄想症患者潘威,35 岁,和自己年龄差不多,I T从业者,一个可怜的程序员,一头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斑白头发,还有那极富有标志性的动作——啃指甲的习惯,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几乎每个礼拜都会在李晓伟的脑海里出现一次。
“潘先生,下午好。”李晓伟脸上堆起了职业笑容,同时快速写着病历,右手则悄悄地揉了揉刚才被摔疼的胯骨,“你来得很准时嘛。”
“那是当然,李医生的门诊,我是肯定要来捧场的。”随着两人交谈的开始,潘威便又开始动作优雅地咬起了指甲。
李晓伟强迫自己不去看这个招牌性的动作,“谈谈自己的状态吧,我们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便顺手摁下了桌上的计时器。
3.
章桐挂上了电话,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了。安平市所有的医学院实验室外加殡仪馆以及医院停尸房的电话她都无一遗漏打了一遍,连周边的都没有放过,所有她能想到的能合法存放这种尸体的地方,回复几乎如出一辙——抱歉,我们最近没有丢失过登记在册的尸体。
可是就有这么一具经过处理的尸体此刻就躺在自己身后的冷冻库房里,编号4327 。章桐知道自己没有疯。
小旅店的老板娘用自己祖奶奶的名誉发誓,根本就不知道这具尸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而那个房间也已经空了大半个月了,这次如果不是水暖设备坏了的缘故,楼下客房租户抱怨水漫金山,否则的话是绝对不会这么早就发现这具塞在床底下,且被严严实实包裹在塑料袋中的尸体的。
“我哪会砸了自家店的牌子啊!”面对刑警队探长卢浩天的质问,老板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拍着大腿直嚷嚷,“这死人的事传出去了,哪有人敢踏进我的店门?你们也不替我想想,我可是要开门做生意的。”
她说的话没错,按照常理推测,这具尸体应该是在荒郊野外或者是其它足够远离小旅店这种人流量超多的地方被发现,而藏在小旅店的床底下,就显得有些弱智了。
卢浩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面对警局上层的质问,他根本没有可以用来应对的答案,所以一结束案情分析会,他就灰溜溜地来到了章桐的办公室,用他的话来说——整个警局就属你这里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