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级
如果不是由本人告知,鸭居怎么也不会察觉坐在那妇人面前的年轻人是个盲人。在戴上面具前,鸭居看过他一眼,凭这一眼的印象,鸭居觉得他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大。
鸭居记得这个盲人五官端正,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脸上没有多余脂肪,皮肤丝毫不松弛,下巴线条细长,虽说不上有多帅气,但给人一种飒爽的感觉。他戴的那副墨镜和他的气质很配。鸭居问他:“你一直戴着墨镜没关系吗?”鸭居问这话时并没带任何深意,只不过觉得室内光线暗,戴着墨镜不方便罢了。
男子一脸不好意思地答道:“我的眼睛看不见。”
“眼睛?”
“我的眼睛看不见,戴不戴墨镜没区别。”
“眼睛看不见……”鸭居这句话让劫匪也听见了。高个劫匪小声骂了一句,大家都知道劫匪在骂什么。只见劫匪大步走到盲人面前,取下他的面具,又安静地摘下他的墨镜,然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再缩回手。虽然不知道他们凭借什么下的判断,但他们似乎都认定这小伙子没有视力。
劫匪的表情有些扭曲。
难道是抓了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年轻人当人质,让他们产生了罪恶感?鸭居想道。还是说他们嫌这个双目失明的人质太麻烦?如果都不是,那难道是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罪恶,并自觉地为歧视盲人的行为而自责?总之,高个劫匪明显露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开始和同伙商量。
“你真的看不见吗?”鸭居旁边的妇人悄声问道。正是刚才那个害怕得哭起来的女人。
“嗯,是的。”年轻人小声答道。
“哎呀。”妇人发出混杂着感慨和惊讶的声音。
“真厉害!你是怎么过来的?”说话的是从左侧探出身子的阵内。他并没有挖苦的意思,而是打心底里感到佩服。鸭居心想,若是把阵内吊起来拷问,恐怕他也只会说“对不起”或者“原谅我口无遮拦”。
“刚才你唱的歌才叫厉害,”失明男子露出笑容,“真的。”
“你完全看不见吗?”鸭居问道。
“是啊,完全看不见,”男子平静地说道,“现在正经历着这样一件难得的事情,我却看不见,真是遗憾。”他的话音里听不出逞强的感觉,而是心平气和,让人联想到一片风平浪静的大海。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看不见的?”妇人的声音里洋溢着关切之情,甚至有些滑稽。
“从出生起。”男子的声音很温和,“我一生下来就看不见。”
“真不容易啊。”妇人说道。
鸭居几乎要笑出来,强忍着咬住嘴唇。妇人完全没说到点子上。对这个年轻人来说,将近二十年不靠视力生活下来,肯定早就不把双目失明当成是件“不容易”的事了。要说不容易,我们这样戴着愚蠢的面具、手脚被捆起来的样子才真不容易。
“老被人说眼睛的事,你不觉得烦吗?”鸭居把脸凑过去问道,“大多数人都喜欢划分等级,因为人家双目失明,就把那人当成低一等或高一等的人。”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有烦的时候,也有不烦的时候,不过都习惯了。不管是眼睛看不见也好,还是用无聊的标准分等级也好,我都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