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异手症

“一个人应该能分辨自己的身体,分辨哪些部分是属于身体的,哪些不属于……但是这条腿,不对劲……它不是真的,我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我觉得它不属于我。”

这不是今天东州突然出现的一批患者的话语,而是早在30多年前,一位躯体失认症患者对自身症状的描述。

躯体失认症,一种罕见的神经系统综合症,几乎与“幻肢症”相反——80%以上的截肢者在伤口痊愈后的一段长时间里,依然能感觉到自己失去的肢体。有的甚至会伴有“幻肢痛”,患者感到被截的肢体仍在,且在该处发生疼痛。

这些情况的存在,从侧面证明了神经系统直接制约着人类感知自我身体的能力。

不是身体本身如何,而是神经系统,决定了一个人感觉自己有多少肢体、肢体情况都怎么样。

然而,这种神经系统究竟是怎么个机制?怎么在人的大脑里起到这些作用?

长久以来,医学界一直都在试图研究个清楚,却一直缺乏着科学的合理解释。

现在,顾俊也是无法给患者和同行们解释,目前发生着什么样的情况。

东州天机医学部基地,精神心理大楼第9层的这片隔离病房区,已有37个独立病房各住着一位“异手症”患者,他们痛苦的叫声不断传出,响在走廊上,也渐有一些被折磨而生的谵妄话语。

还不到一天时间,37位患者,在东州各家医院就诊,或许还有更多患者,还没确诊,还没就医。

他们表现出同样的症状,都是右上肢无故疼痛,在3-8小时内迅速失认,并疼痛加剧,患肢出现多处血管血流阻塞不通现象,给予溶栓药有所缓解,但患者的疼痛更甚。另外从失认开始,患者就渴望通过截肢将患肢去除。

异手症就寻求截肢这个症状,与另一种非常罕见的妄想性障碍又很是相似:

身体完整认同障碍症,Body Integrity Identity Disorder。

因为事故而不幸失去某个肢体的人总是会怀念自己肢体健全的时光,但BIID患者正好相反,他们总是渴望着自己身上某个肢体能被截除——那不属于自己,自己生来是没有的,又或者自己忽然不想要了,无所谓这样是否被称为残障,他们认为这样才是正常,摆脱了患肢才能实现真正完整的自我,才能得到幸福。

通常患肢是四肢中的某一个,有时候也会有两个、三个甚至四个的情况。

BIID患者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医生又不同意进行截肢手术的话,他们往往会采取躯体失认症患者不会有的自残行为,撞车、用冰水把腿冻至坏死、甚至是自我截肢,这都有发生过的病例。

这个精神类疾病被承认、命名的时间还不长,它的病理暂时还是谜团,到底是单纯外在因素导致的心理疾病,还是神经系统错乱导致的脑功能障碍而引发的,都只有假说。

目前对BIID最有效的治疗方式、最能解除患者痛苦和提高患者生活质量的方式,就是给患者截肢。

顾俊来到其中一间病房的外面,旁边的团队几人也停了下来,透过玻璃窗望着里面的病人。

病人叫周毅宝,21岁,济华大学的大三学生,是目前发现的异手症最早就医患者。

当时为周毅宝看诊的急诊医生李瑞全察觉到异常,通知医院立即上报天机局,之后的事情发展很快,东州天机局接到多家医院的上报,派出人员确定异常后,就把患者们转过来进行隔离和救治。

为什么是他们?怎样的发病机制?这些男女老少都有的患者存在什么共同点?异手症具有传染性吗?

这些问题,医学部还在试图弄清楚。

而对于治疗,医学部拿不出太多办法,即使BIID确是源于神经异常,但哪里神经异常都未有证明。

所以饮鸩止渴的脑叶白质切除术、神经损毁术,也都不适用——再说与其破坏大脑造成不可知和不可逆的损伤,那不如进行截肢,毕竟失去一只手也还能有高质量生活,而且能安装义肢。

对付普通的BIID,惯有手段是认知行为治疗、厌恶疗法等心理治疗,但效果不大。

心理组已经对异手症患者尝试过这些法子了,也已给部分患者注射了镇定剂,周毅宝就是其中一个,然而患者们都没能镇静下来,反而愈演愈烈。

这种情况很像异鳞病患者感到病变皮肤区域一直有恶痒的煎熬。

异手症患者被自身对异手的排斥反应折磨得快要发疯。

顾俊当然知道这不是普通BIID,不是什么自然发生的事情,是那股负选择力量,黑山羊幼崽……

想过这些,心头凌乱之际,顾俊打开了病房的门。

顿时间,他自己的右手,有一股莫名的冲击跃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