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洗牌 地中海
新格局就是“划海而治”。
海,主要是地中海,然后是黑海和里海。其实看看地图就知道,两大宗教几乎一开始便以地中海为界:之南是伊斯兰的地盘,之北是基督教的天下。以后的走向也一样:基督教向北,然后向西传播到南北美洲;伊斯兰向南,然后向东传播到印度半岛西部、马来半岛南端和印度尼西亚。
因此,伊比利亚(西班牙)和小亚细亚(土耳其)的互换归属,恐怕就只能说是命该如此。于是,黑海也成为南北分界线,双方都不再越雷池一步。分隔欧亚大陆的里海则成为东西界碑,东边广袤辽阔的大片土地属于穆斯林,西边的欧洲则由东正教、天主教和新教三分天下。
看来,洗牌并没有白费工夫。
效益也确实是显著的。因为洗牌的结果,是并非两大宗教创造者的其他民族——日耳曼人和突厥人、波斯人、蒙古人等等,接过了罗马人和阿拉伯人手中的火炬。接手本身就意义非凡,何况这些曾经的蛮族还是要走向世界的?基督教和伊斯兰想不成为世界宗教,恐怕都难。
这简直无异于“五胡入中华”。
实际上,那段时期就是地中海的南北朝,只不过之后并无隋唐。两大世界宗教没有也不可能统一起来,尽管他们有着共同的源头,甚至源头就在同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就是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是希伯来王国的故都,也是三大天启宗教共同的圣地,耶稣基督在这里受难,穆罕默德在这里登霄。尽管这些事真伪难辨,基督徒和穆斯林却毫不怀疑。因此,耶路撒冷在历史上的重要性也就毋庸置疑。
实际上耶路撒冷的地理位置极为特殊:西是埃及,东是美索不达米亚,北是地中海,南是阿拉伯人的半岛。而且幸运的是,埃及和巴比伦这两个文明古国,都曾经是犹太人的居留地;不幸的是,他们在那里是奴隶和囚徒。这种罕见的经历让史学家们找到了解释希伯来文明的说法:一个灾难深重的民族即便不能多难兴邦,也该“多难兴教”的。
犹太教的兴起,往往被归结为此。
以色列王国时代,所罗门王在耶路撒冷摩利亚山建造了第一座圣殿,又称所罗门圣殿。公元前586年,新巴比伦王国摧毁耶路撒冷,圣殿被毁。波斯帝国推翻新巴比伦王国后,犹太人回到耶路撒冷重建圣殿。第二圣殿于公元前515年竣工。公元70年,罗马帝国将军提多围攻耶路撒冷,圣殿再次被毁,只剩下一道围墙,即哭墙。
遗憾的是,苦难似乎并不足以让唯一的神对这个民族青睐有加。要知道,比犹太人命更苦的数不胜数,只不过由于销声匿迹而鲜为人知。那么请问,为什么众多的民族都不知所终,失去祖国的犹太人却成为一神教的创立者呢?
这实在让人费解。
一神论也是奇迹。多神和泛神的观念并不奇怪,它甚至可以在儿童那里找到心理依据。小孩子都是天生的万物有灵(animism)论者。他们会跟花花草草说话,命令挡在前面的石头乖乖让路,等等。这不过是最朴素的将心比心。原始民族几乎无不多神崇拜,原因之一就在这里。
相信宇宙间只有唯一的神,却是相当高级的文明。因为唯一就得万能,万能就得无限,无限就不可言说。让一两个人相信这种不可言说的存在,或许能够做到;让一个民族长时间整体性地坚信不疑,其实很难。因此,犹太人的一神教就像希腊人的民主制,是人类文明史上的特例和个案。
也许真是天启了。也许吧,也许。
但可以肯定的是,正如使民主制成为世界潮流的不是希腊人,将一神论变成世界宗教的也不可能是犹太人。这不仅因为犹太人坚持他们的“特选”观念,坚持只有自己才是上帝的选民,从而将其他民族排斥在外;也因为真正具有世界性的一神教,背后需要强有力的哲学支持。
提供这种支持的是希腊人。
希腊人也是奇特的民族,他们似乎天生就有艺术气质和科学精神。而且正如本中华史第三卷《奠基者》所说,这看似对立的两面在希腊人那里却高度统一。因此,当犹太人独尊一神时,与耶路撒冷隔海相望的雅典可是另一番景象:希腊人在与奥林帕斯山上的众神眉来眼去打得火热时,探寻宇宙间之“唯一”的工作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只不过,这种探索被称为科学。
科学,至少希腊人的科学有两条原则:第一,真理肯定只有一个;第二,答案一定非常简单。它甚至简单到可以用数学(比如几个数字或一个方程式)来表达,就像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因为唯有简单明了,才可能接近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