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年秋狩,嘉元帝钦点章蕴之这个新科状元伴驾。
章蕴之的骑射尚可。
可那天在行猎之时不知怎的,他驾驭的马儿突然发疯狂奔不得控制,其也从马背上被甩了下来,脑袋磕在一块石头上,虽无性命之忧,但人醒来后却如三岁孩童般不知世事。经各方名医诊断得出的结论均道其如今只有幼儿的智力,至于会否恢复,全看天意如何了。
蒋晗还在待嫁就遭此劫难,她自然不甘心就这般嫁给一个前途已断的痴儿,不加思索就提出退婚。成安公夫人骄傲了半生,断不可在儿女婚事上被人指摘嘲笑,对女儿的决定她坚决赞成。
可陈阁老府上却不同意。
章蕴之父母已不在人世,为他做主的便只有陈家。其时陈阁老尚未致仕,一纸御状告到嘉元帝的桌案上,直指成安公夫人母女二人行为不端,不择手段,嫌贫爱富,欺他侄孙无父无母,本就因天降横祸导致命运坎坷,大好的锦绣前程化作泡影,没想到在婚事上还由人拿捏不得自主。
只要事情跟姑母扯上关系,嘉元帝就甚是头疼,只他也不会多考虑成安公夫人的想法,顺着陈阁老的意就亲写了圣旨给蒋晗和章蕴之赐婚,为对蒋晗有所弥补,还违制册封其为公主,赐公主府,允许其婚后就和驸马居于公主府中。
嘉元帝金口一开,这事就有了定论,饶是成安公夫人母女仍有异议,也不得不勉强接受。
蒋晗和章蕴之如期成婚。
最初两人还相安无事。章蕴之内里就是个孩童,每日吃吃喝喝,到时辰就睡觉,其余时候有家仆侍女陪着玩耍就行。蒋晗并不需要在他身上费什么心,反而还因为自己单独住在公主府而不受母亲管束,日子过得相当自在随性。
只时间一长,矛盾就出现了端倪。
章蕴之心智退化,可他的生理发育却是健全的,既然与蒋晗是夫妻,在蒋晗的引导下二人偶尔也会行鱼水之事。让蒋晗甚感恼火的是章蕴之莽撞不堪,行事全凭本能,她又碍于脸面根本不愿意主动教导,故而蒋晗在夫妻人伦上从未舒心过。她倒是想学那前朝公主豢养男宠,可本朝没有这种风气,甚至还被明令禁止。若是偷偷为之,一旦被揭发,会遭人奚落不论,还会有来自皇家的责罚。倘使成安公府因她受到牵连,第一个不会放过她的便是母亲。
这样思量下来,蒋晗就把心里的蠢蠢欲动给压抑在心底。
嘉元四年春。
汴梁城中的桃花已尽,而山上的物候变化稍缓,大相国寺后山的桃花林依然盛开如云如烟。
恰逢蒋晗上山拜佛,偶遇寄居在相国寺的落魄书生沈蔚。
沈蔚时年二十三,参加科考屡试不中,很是落魄。可他有一副好相貌,许是美而不自知的缘故,一身青衫端坐于桃花树下与人对弈,竟形如谪仙,清雅出尘。
蒋晗顿生“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感,那被强行抑制的欲/念又开始萌芽。自此之后,她便时常去相国寺进香,机缘巧合之下两人互生爱慕,并许终生。
不久之后,蒋晗就有孕在身。
沈蔚得知后既欢喜又愧疚,当即就收拾家当想要到其府上求亲。蒋晗阻拦不得,支吾之下才道出自己已经成亲的事实。沈蔚虽然感念被骗得辛苦,可木已成舟,他直言愿负荆请罪于成安公府和陈阁老府上。蒋晗唯恐被母亲怪罪,便诓骗沈蔚说,由她出面请母亲做主与章蕴之和离。
最后,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真的将“和离书”交到沈蔚的手上,沈蔚只道是她为了自己背弃家族才换得一纸和离,心里决心此生定当珍之重之爱之。
他身无长物,也无一技之长,唯一可拿出来见人的也就是写得一手好字了。其时雕版印刷术飞速发展,但字体却尚无定式,概沿用前朝书法家的字体。沈蔚习颜体绝妙,又自成一派,因而他便找了个印刷抄书的营生以谋生计。
可皇帝亲赐的婚姻哪有随便就作废的道理?
因而蒋晗拿的是假和离书给沈蔚,意在将其稳住,不愿其暴露在娘家和夫家人的面前。白日里趁沈蔚外出做工,她就回到公主府;晚上再回沈蔚赁来的小院子陪他过夜。长期以往,她整日里心惊胆战,奔波劳累,以至于胎像不稳见了红。
无奈之下,蒋晗只得留宿公主府养胎,可她担心沈蔚不见她在家中会去成安公府找人,不顾阻拦执意要回沈家小院。
那日正好成安公夫人在她府上探病,见女儿心焦不止,很是奇怪,几番追问下才得知实情。
成安公夫人痛恨蒋晗的胆大妄为,可她已怀胎六月,也就只得隐瞒不说让陈阁老府中众人仍认为是章蕴之的孩子。只是沈蔚那边,成安公夫人原本想的是杀人灭口,在蒋晗痛哭之下才改了主意,决定给点银钱打发了,若他不识时务,再另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