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城记:一段燃情岁月 读《欧洲同性恋史》
所犯的性反常行为,不论是男性之间和人兽之间均可判监禁,同样将宣布免去公民权利。
——1872年德国刑法第175条
我们将忍耐
因为很快
非常快
我们的时刻将来临
而我们将没有苦难
——德国女同性恋之歌《淡紫色的歌》
Sodom Berlin?
柏林这个城市我去过不止一次,给我的印象首先是整洁,其次是有一点严肃,甚至有一点冷漠。最近一次去时,又经常听到“柏林已经衰落”的说法,这倒也和我的上述印象不难吻合。不过每次想到前些年我买的《柏林色情艺术博物馆藏品集》(The Erotic Museum in Berlin),其中有一章的标题居然是“Sodom Berlin”,而且书中收集了大量反映柏林同性恋的色情艺术作品,就总觉得有点格格不入。
《柏林色情艺术博物馆藏品集》
柏林色情艺术博物馆历史并不悠久,作为馆藏基础的藏品,主要是从德国几个著名的色情艺术私人收藏家那里收购来的,那本藏品集十章中至少有三章都与上个世纪20年代柏林那些思想前卫、情欲放荡的同性恋风情有关,可以看到当时一批相当有影响的艺术家,在绘画和工艺品中大胆表现了这种风情。这方面的作品构成了柏林色情艺术博物馆馆藏的重要部分。该馆属私人所有,馆主是一位老太太;这书的编者则执教于法兰克福歌德大学,讲授色情艺术的文化史,同时也是色情艺术品的热心收藏者。会不会他们性有偏嗜,所以只关心柏林的这“一个指头”呢?
直到我读了这本《欧洲同性恋史——柏林、伦敦、巴黎,1919—1939》,才将上面提到的“格格不入”的问题解决了——原来柏林当年,真的曾经是一座“索多玛”呢。
古老的罪恶
索多玛(Sodom)城名来自《旧约》,这座城市位于死海东南,今已沉没在水底。《旧约》上说索多玛是一座耽溺男色的淫乱之城,在现今的英文中,由Sodom一词派生的词汇Sodomy被用来指男性之间的肛交,通常直译为“鸡奸”。
在古代的日耳曼法律中,对“鸡奸”的惩罚包括活埋、阉割、绞刑、火刑,等等,后来这些野蛮的处决当然逐渐被废弃,1794年的普鲁士刑法对此的处罚是苦役并加上笞刑,最终在1872年的国家刑法中形成著名的“第175条”:“所犯的性反常行为,不论是男性之间和人兽之间均可判监禁,同样将宣布免去公民权利。”德国的同性恋运动,为要求废除“第175条”前赴后继奋斗了一个多世纪。
在英国,1533年的亨利八世法典对于男女之间、男性之间以及男性和动物之间的肛交这种“卑劣恶行”的惩处是死刑。这些对肛交的严刑峻法都来源于基督教的传统,后来则演变成对刑事犯罪的处罚,19世纪后期的《刑法修正案》更放宽了制裁的范围,“所有公开和私下违犯和参与违犯的男性、提供方便和试图提供方便给一个男性对另一个男性进行猥亵行为的”,都在惩处之列,“可处两年以内监禁,还可以处苦役”,王尔德(Oscar Wilde)就是该法令最著名的受害人。英国还是欧洲唯一对男性之间手淫治罪的国家。
不过,对女性同性恋,英国的法律倒是一向网开一面。
在法国,又是另一番风景。虽然以前也有对鸡奸的火刑惩处,但从1791年的革命和1810年刑法颁行之后,法国法律就不再对同性恋进行制裁了。所以巴黎从20世纪30年代中后期开始,取代柏林成为同性恋的世界之都。女同性恋者尤其喜爱巴黎,视之为她们的国际都会。在解释法国为何对同性恋如此宽容时,人们会提到法国《民法》的主要制定者康巴塞雷斯(Cambaceres)本人就是一个同性恋者。
柏林:同性恋的世界之都
20世纪的20年代,被视为同性恋解放的时代。在德国虽然有令同性恋者恨之入骨的“第175条”,但是“柏林警方是随和的,尤其是同性恋的表达得到宽容。同时,除非举报,成人间自愿的行为不太可能诉诸法律”。而柏林左翼政党社团支持同性恋的运动,则开展得有声有色、如火如荼。
早在1897年5月14日,世界上第一个致力于保卫同性恋者权利的组织,“人道主义科学委员会”(WHK)就在柏林创建了,发起人是马格努斯·希尔施费尔德(Magnus Hirschfeld),这被视为同性恋运动史上的奠基性质的事件。该组织的最低纲领就是要求废除“第175条”,为此希尔施费尔德发起签名请愿。起先在请愿书上签名的600人中,就有许多在今天仍是如雷贯耳的大人物,比如艺术家托马斯·曼、作家史蒂芬·茨威格、政治家考茨基、伯恩斯坦、社会学家奥本海默、性学家克拉夫特-埃宾、科学家爱因斯坦等,国外的名流包括左拉、列夫·托尔斯泰等。到1914年,请愿书上的签名达到4750人,其中包括3000名医生和750名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