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宋魏相争 五 盖吴举兵
刘义康被软禁在江州豫章,宋文帝本有意命手下秘密将其处死,亏得这家子兄弟姐妹还有一个主事的“家长”——大姐会稽公主。
这位公主就是在讨伐司马休之的战役中阵亡的徐逵之的妻子,当年刘裕想让女婿在战场上好好出出彩,没曾想却教他送了性命。会稽公主就此守了寡,身边还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徐湛之和徐淳之。刘裕尤其喜爱徐湛之,对他很是照顾,在他几岁的时候就给他封了县侯的爵位。刘裕崇尚节俭,他专门把自己贫贱时妻子亲手为他缝制的旧衣服“纳布衣”(应该是类似百衲衣一类的打了补丁的衣衫)留给会稽公主,叮嘱她说:“后代子孙若有骄横奢侈的,可以拿这件衣服给他们看,好好教育他们。”会稽公主将衣物用锦囊包好,默默记下父亲的教诲。
刘湛一党获罪,徐湛之也因受到刘义康的宠爱而被牵连,眼看要问死罪。会稽公主当即入宫,见了弟弟宋文帝,也不施礼,放声痛哭。宋文帝不明就里,正欲询问,会稽公主忽然从怀中取出包有纳布衣的锦囊,一把扔在地上,对文帝说:“你家原本穷得很,这是我母亲给你父亲做的纳衣。你倒好,今天能吃上一顿饱饭了,就想要残害我儿子!”宋文帝处置刘义康一案,出于权力之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想到这里,他竟也悲伤地哭了起来。徐湛之于是得以赦免,后来还被任命为太子詹事。
刘义康外放,会稽公主担心他的人身安全,就特意将宋文帝请到家中,以宴会招待。酒酣宴欢之时,公主离席,对着文帝连磕几个头,悲不自胜。宋文帝又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亲自扶她起来。公主抽泣道:“车子(刘义康小名)将来必不为陛下所容,臣妾特为他求情,请留他一条性命。”说着又号啕大哭,宋文帝也不得不一面痛哭,一面安慰她不必忧虑。公主不信,文帝便指着埋葬了父亲刘裕的蒋山起誓:“大姐切勿疑虑,如若违背誓言,就是对不起父皇陵寝。”然后下令将自己喝剩的酒赐给刘义康,并且附言:“会稽姊饮宴忆弟,所余酒今封送。”以表明心迹。
终公主一生,宋文帝没有再动刘义康一毫一发,可惜这位性格泼辣、可亲可敬的公主在元嘉二十一年(公元444年)就去世了。仅过一年,范晔(《后汉书》作者)与刘义康的几位心腹谋划政变,重新迎立刘义康。徐湛之知晓内情,提前向宋文帝告密,范晔等人被杀。刘义康丢了官衔,被废为庶人,一家人远迁安成郡(今河南汝南)。
同一年的北朝也出了骚乱,安分了近十年的关中地区爆发了一起声势浩大的武装起义。举兵的首领,乃是一个叫做盖吴的卢水胡人。
卢水胡是关中胡人的一个大支,以世代居于卢水流域而得名。根据考证,这个卢水可能就是今天甘肃张掖南面的黑水。这一地区长期以来就是民族混居区,包括匈奴、羌、小月氏等族,其中以匈奴为主体,因此考究民族史的学者常把卢水胡归为匈奴。建立北凉的沮渠蒙逊,便是最为典型的卢水胡人,在五胡十六国中与刘渊、赫连勃勃都属匈奴,其实这三者不可一概而论:刘渊是南匈奴后人,属于匈奴与汉的混血;赫连勃勃是铁弗部,即匈奴与鲜卑的混血;沮渠蒙逊,按照陈寅恪先生的说法,出于小月氏,可以认为是匈奴与羌的混血。后来“卢水胡”的概念扩大,只要是来自卢水的胡人都可称为卢水胡。
北魏灭北凉后,在关中各地分设军事重镇,对各胡实施统治。比如羌人聚居的地方设立了李润镇(今陕西大荔北),在氐人聚居的地方设立仇池镇(今甘肃成县西北),而在卢水胡人聚居的地方,则设立了杏城镇(今陕西黄陵西南)。杏城一带的胡人,都成了卢水胡(这是一种文化层面上的民族认同。北朝时期的所谓的民族,往往更多的是文化上的称谓,而非血统。比如起事的盖吴,血统而言应为羯胡,但仍被划归卢水胡一族)。非鲜卑的胡人地位远低于汉人,他们不仅被迫迁徙,而且还要承受更加承重的赋税,胡人们的强烈不满终于转化为反抗的力量。
北魏太平真君六年(公元445年)是个让北魏君臣提心吊胆的年份。前一年,由于北击柔然未果,河东强豪薛永宗、薛安都据汾曲(今山西临汾南)发动起义。鲜卑人正发愁呢,关中又风传“灭魏者吴”,盖吴乘着人们传播谣言的时机,在杏城聚众反魏。一击石惊起千层浪,不但卢水胡人纷纷响应,氐、羌、屠各、汉等各族人民都争相投奔。盖吴很快拥有了十几万兵马,他派遣使者前往南朝的宋国,请求归附。
北魏的长安镇副将拓跋纥没把盖吴放在眼里,带了一支军队前去镇压,结果几乎全军覆没,拓跋纥战死。盖吴的队伍继续壮大,震动了平城的北魏朝廷。拓跋焘派了高平敕勒部骑兵奔赴长安,又命将军叔孙拔统率并、秦、雍三州士卒屯兵渭北,全力抵御盖吴南下。盖吴派兵进攻长安,与叔孙拔的精骑大战一场,战死了三万余人,遭受了第一场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