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家天下的“关门游戏”

秦朝的官家制度构建了一个中央、郡、县金字塔式的三级管理模式,从隋朝开始,那些底层知识分子开始有了向上流动的通道,补充权力集团新鲜血液的科举制度也随之产生,直到唐朝官家体制才算是真正得到完善。“家天下”起源于西周的封建制,它的主干部分就是统治家族内部,按照嫡长子继承的原则,根据血缘的亲疏远近进行权力分配。在一个帝国的框架内,嫡长子为天子,余子封为诸侯,天子为大宗,诸侯为小宗;到了诸侯层面上,继承爵位的嫡长子为大宗,其余的封为卿大夫的为小宗,依此类推,到士这一层次为止。封建世袭制下的士大夫家族所享受的特权和俸禄不过五代就消耗殆尽(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士以下就会变成平民,也就是由统治阶层变成被统治者。这样的封建制,从治理的角度来看,实际上属于一种家族式的权力架构,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家天下”的模式。

得势的权力者不断地变换,让官家的权力结构陷入不断地被否定、肯定、又否定的历史旋涡中,周期性短、变化快,让人无法把握其规律性。皇帝为了使自己的权力阶层有唯上的服从力,让它的垄断管理有自下而上的管制凝聚力,权力被当作利益分割的黏合剂使用,家天下也就成了皇帝和官僚集团关起门来自娱自乐的“抱团自肥”游戏。

家族共同体的“硬实力”

家与国在结构上并没有不同,只是在规模上有着大小之分。在国的层面上,君为臣纲:而在家的层面上,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中国古代社会的权力结构,就是政权与父权、夫权、族权的“四权对接”。家是国的基本单位,在一个家庭或者家族里,男性家长往往掌握着最大的私权。由于血缘关系的存在,他们不会用手中的权力来侵害自己子女或亲属的利益。而在由家庭放大无数倍形成的国家里面,拥有公权力的官员和平民百姓之间就剥去了血缘亲情这层关系。这样一来,就有可能会出现官员滥用制度授予的正式权力,来为自己赢得更大的权力效益。官家奉行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伦理体系,让官员们认为自己动用权力是天经地义的事。

既然说到国与家的关系,在古代官家的权力结构中,有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那就是家族共同体的“硬权力”。那么家族共同体的“硬权力”到底有多硬?说到“硬权力”,我们绕不开一个概念,那就是“裙带”关系。

权力家族之间结成的“裙带”关系并不是中国古代官场的特有现象,近日读报居然发现这种镶嵌在权力结构中的家族“硬权力”不光存在于中国,连国外也有。前任日本首相麻生太郎就是裙带关系受惠者,他的外祖父是自民党创始人之一的日本前首相吉田茂,他姥姥的外祖父、岳父、妹夫都是社会背景相当深厚的风云人物,推算起来现任首相安倍晋三还得叫他“表叔”,前首相岸信介、桥本龙太郎、宫泽喜一也都算是他的远房亲戚。

在《红楼梦》中,贾雨村府上的差役为初涉官场的主子上了一堂“权力家族”关系学课:“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今告打死人之薛,就是‘丰年好大雪’之‘薛’。不单靠这三家,他的世交亲友都在外的本也不少,老爷如今拿谁去?”

一个衙门里的小小差役,就能将这种由“裙带”扯出的权力关系说得如此通透,可见这种权力运行规则已毫无秘密可言。差役反诘:“老爷如今拿谁去?”贾雨村也不是个傻子,这个关系网中的哪一个是他能够得罪起的。《红楼梦》中的四大家族就是以联姻为主而结成的家族共同体。不但台面上的四大家族之间盘根错节,而由四大家族散发出去的婚姻枝节更是上可达皇权,下可连那些手握实权的大小官员。只要简单梳理一下,我们就可以得到一张以贾政为圈子核心的姻亲脉络图:贾政、帝王—翁婿;贾、史—姑表;贾、王—郎舅,并亲上作亲;贾、薛—姨亲,并亲上作亲;贾政、贾雨村—联宗等等。

恩格斯就中世纪的婚姻曾下过一个定义:“对于骑士或男爵,以及对于王公本身,结婚是一种政治行为,是一种借新的联姻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决不是个人的意愿。”在官家的权力背景下,生长在这些豪门望族的女子们,她们的爱情婚姻注定是一场又一场的悲剧,只见利益,不见幸福。

家族共同体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往往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古代官家刑法中的株连法与此有关。历史上那些触及到皇权利益的,被判了连诛、连坐的高官们,基本上都是以几百号,上千人的杀戮为结局,以一个家族的消亡为代价。由于权力家族之间有着“共损”与“共荣”的利害关系,其他权力集团要想从外部攻破这些家族的联盟是很难做到的。权力家族的消亡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从内部逐步败落。《红楼梦》中的四大家族的衰亡,是因为传宗接代的男性主子们一代不如一代的趋势,养尊处优的心理,糜烂奢侈的生活方式,争权夺利的矛盾斗争,实际上就是家族权力的自杀式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