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泰国掠影

你来自马萨诸塞州的波士顿,还是英国的波士顿?你是否熟悉林肯郡的沼泽?你可曾造访过英国或者欧陆上的荷兰,抑或是威尼斯那河道交错密布的腹地?且保留堤堰和沟渠,将芜菁田和牧场换成遍野日趋成熟的青黄色稻田,再把这片风景放大数百倍,你的心灵之眼就在观览泰国了。

坐在自香港起飞、逐渐接近曼谷的飞机上看泰国,此时用肉眼可以发现,人类已经行之有效地将这片广袤无垠的三角洲降服于掌中。目力所及之处,泰国的水系都被引入运河,奔流在平行笔直的路线上。水道堤岸两旁的房屋排列成行,延绵不断,都由支柱撑起悬于水上,又处在树荫遮蔽之下;这一长段墨绿色的枝叶和烟灰色的屋顶后面,金黄的稻田呈长方条状,与水道垂直相对延伸开去,直到和紧贴下一条运河的村庄所属的稻田相接为止。视觉效果就好比西方城市的街道和后院,不过规模扩大了许多。

着陆以后,我们发现随处可见一长串驳船在摩托艇的拖曳下行进;第二天早上,待我们踏上其中一艘汽艇,开始迎头穿行过湄南河的回水处时,我们才意识到威尼斯其实是欧洲微缩版的曼谷。航道是通衢干线,小划艇会把泰国家庭主妇运送到商店门面,那是脚力无法企及的地方,更别提车轮了。这些垂悬在运河边缘的水上商店数不胜数,店里库存充足,除本国物产之外,还有进口货物。由此人会产生此地普遍小康富足的印象,接下来的观察也证实了这样的印象。毕竟,泰国出产的大米达本国需求的两倍之多,所以在这一福荫国度,人人都不愁吃用,还可以购买由剩余稻米出口换来的属于他的那一份舶来货。

运河水道和稻田的布局充分体现出万物井然有序的感觉,这种井然有序似乎充斥于逞罗人的生活之中。以曼谷为例,曼谷是一座极其现代的城市,街道宽阔,办公大楼线条流畅。将带有明艳房顶的寺庙转换成巴洛克式的教堂,或者将佛塔想象成穹顶,你便可以设想自己置身某个地处热带、治理有方的拉美共和国的首都。

泰国政府是复合的寡头政治:组成统治群体的,部分是皇室成员及其旁系分支,其余的则是过去二十年间跻身权力阶层的精干新贵。新手控制了军队和警界,假如他们愿意的话,想必能独揽大权乃至随之而来的特权。但是寡头政治中的各个派系行事小心,不让他们的对手因激起怨恨而陷入无政府冲突,所以寡头政治的地位目前似乎坚不可摧。毫无疑问,他们借由为国效劳而分配给自己丰厚的利益,同样毫无疑问的是,对付起莽撞至挑战他们权威的任何人,他们全都是简单粗暴,毫不手软。不过这些凶险不祥的死伤似乎控制在一个小圈子里,仅限于靠近权力手段那些的人手中。至于其余的人群,包括政府官员,只要他们在政治上不冒险自行其是,就能够安然工作,静享闲暇。新造的国会大厦规模宏大,沿循帕拉弟奥新古典主义的建筑风格,所处的位置就在警局总部的视线范围之内,民众代表经过了精挑细选,并且受到密切监视。不过,对于广大民众而言,这种都铎王朝的统治方式和该统治方式为16世纪的英国起到的作用如出一辙,给20世纪的泰国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其一便是保障有力的公共安全,这可是一切物质繁荣和发展不可或缺的前提条件;其二则是政治独立。

在东南亚国家中,泰国可谓独一无二,除了“二战”期间日本军队在此出现过之外,泰国从未遭受过外国势力占领,哪怕是暂时的也没有。如此般幸免于难一部分归因于运气,泰国得以担当起英国在印度和缅甸的领地与法国在印度支那的领地之间的缓冲国角色。不过,泰国一以贯之的独立,主要还是归功于其自身的稳健谨慎、滴水不漏和深谋远虑的治国方略。追溯到一个世纪以前——也就是说,早在明治维新的推手们大张旗鼓之时,泰国王室政府同样也已经开始派送学生到西方国家留学;此外,还雇用西方专家来协助培训国内的民众,进入现代生活;但在选择哪些国家的时候,泰国一直很审慎。泰国毫不迟疑地接纳了英国柚木种植场主和法国考古学家,但是在雇用西方陆空将军和海军上将的问题上,却显示出对丹麦人的偏好。幸亏采取了这些明智又适时的举措,泰国才能够一直成功应对现代世界日趋艰难的状况。最重要的是,泰国已经建立起一支能充分胜任的人事队伍,由受过培训、经验丰富的技术员、专业人士和行政人员组成。在西方接受过学校教育乃至大学教育的泰国人,其数量之众令人瞩目;其中有些人还能用无可挑剔的纯正英语,相互戏谑谈笑。他们完全同其西方校友、大学同学旗鼓相当,不遑多让。在与西方同僚的社交关系方面,即便是最功成名就的日本人有时也不免有几分僵硬和不自在,相形之下,泰国人与西方人之间的私交就显得轻松自在、无拘无束。人完全可以在地图上写下泰国这个词而无需添上一个问号。泰国就在那里,而且还将继续在那里。有何不可?不管是印度还是中国,泰国都与之毫无相交叠的边境,泰国人知道如何同化散布于他们当中的中国移民。说到底,中国人和泰国人是近亲,说的是同一语族的语言。泰国大可自信坦然地面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