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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长庆麾下的三千士兵,在中、法之间局势日趋紧张时,半数被调防金州,因为必须固守辽东。吴长庆率兵去金州,余下的三营交提督吴兆有指挥。移驻金州后不久,吴长庆病逝。

在此之前,北京授予袁世凯一个长长的官衔:总理亲庆等营营务处,会办朝鲜防务。

这就是说,驻防在朝鲜的清军野战指挥官是提督吴兆有,而军队应如何行动,从政治上的判断归二十六岁的袁世凯处理。

“那个黄口小儿……”

日本方面可能意识到,在长幼之序特别严格的朝鲜人眼里,这个二十六岁的中国代表是靠不住的。大概亲日派会认为这样的黄口小儿很容易对付。

清军剩下一千五百人了。日军是二百人,最近就要轮换,换防的官兵到达以后,这二百人才能回国,所以,日军人数将在换防时增加到四百名。以四百精锐对付一千五百名迟钝的清军是不成问题的。

金玉均的军事政变计划逐渐具体化。

天长节的第二天,竹添公使拜访朝鲜外务衙门,交涉贸易问题。正题很快结束,竹添接着谈起了世界局势。

“中国不但财政上山穷水尽,而且,军队无纪律,政府无政策,现在是一切空虚、无所作为。”

总之,他暗示清政府不足为惧,应当依靠日本。

当夜,在朴泳孝家里,金玉均、洪英植、徐光范等人聚会,并请来日本公使馆书记官岛村,进行密商。竹添公使归国期间,岛村几乎是代行公使职务,可以认为他能够正式代表日方意见。

密谈的结论是:“最上策是把敌方的重要人物统统暗杀掉。”

对具体的暗杀计划也做了研究部署。刺客换装成清人,杀掉闵泳穆、韩圭稷、李祖渊三人。然后,把罪责推到闵台镐父子身上。韩圭稷和李祖渊是亲俄派人物,但表面上是亲日派,他们被杀,就可以大肆宣扬:“亲日派要人被害!”谁都会认为元凶是亲清派。

第二天,11月5日,金玉均拜会英国代理总领事威廉?乔治?亚斯顿。

“前天晚上日本天皇寿诞之日的酒宴,阁下以为如何?”金玉均启发似的说道。

亚斯顿笑着打诨说:“阁下也想吃海参吗?”

决心要搞军事政变的金玉均很想听听别国的看法。

“日本的陆、海军也许比清廷强些,但财政上却很勉强,同清廷周旋,日本什么好处也得不到。”亚斯顿说道。

“不过,前天晚上,从日本竹添公使的言行来看,根本没把清廷官员放在眼里。”

“据我之见,竹添只是想向朝鲜当局表示清廷是不可靠的,并没有想同中国交锋。”

“啊,是这样……”

金玉均同日本方面已经有相当具体的磋商,听了亚斯顿的“看法”,他既高兴又不安。高兴的是他们计议的军事政变似乎未泄露,不安的是到了关键时刻,日本会不会躲得远远的。

11月6日,正值日本的招魂祭。

日本侨居汉城的官民聚在南山之麓,观赏相扑和剑术。而后,驻防军分成两队,进行红、白两军的作战演习。

“红方代表日本,白方代表清军!”竹添公使说完,像孩子一样欢蹦乱跳,大喊,“红的要赢啊!”

日本已经把中国当作假想敌国了。

据说,金玉均看到竹添的态度,确信军事政变一定能成功。

11月7日,金玉均拜访日本公使馆。他带了两名汉城的围棋高手,表面上像是去下棋。金玉均同竹添进一郎进行了长时间的密议。

金玉均在当天的日记上写道:“大计之决,实在此日此会。”次日的日记又记载:“邀来李寅钟诸君,于吾密室共饮。”

这里突然出现了李寅钟的名字。他不是政府高官,而是一个黑帮头目。除了大头目李寅钟,几个主要党羽也来了,所以才说“诸君”。他们是市井之徒,凡两班,即金玉均之流,无法得知的市井情报,这些人无不通晓。搞军事政变或其他的非法活动,必须同他们结合。

“清军方面,没有什么明显的动向吗?”金玉均一边劝酒一边问道。

“嗯。”李寅钟一口喝干杯中的酒,答道,“近几天,袁世凯命令全军,夜间也不许卸去武装。”

“噢?……全副武装地休息?”

“是的,连鞋也不许脱,脱鞋就算违犯军令……啊,也禁止士卒离开岗位。”

“嗯,好像战时的戒严状态。”

金玉均皱起眉头。是不是机密泄露了?从哪儿泄露的呢?

“不单是清军,韩圭稷和李祖渊的军中也同样处于戒严状态。”

“也是袁世凯的命令?”

“可以这么说。对付那个姓袁的年轻家伙,还真得小心点儿!”李寅钟说。

市井之徒深知市井之事,尽管都是些耳边悄悄话,却异常准确。对人物的评价,比起政府和外交方面提供的材料来,市井的街谈巷议往往更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