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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政府来说,朝鲜不是纯粹的外国,所以不用“公使”这一名称,但实质上这却仍然是公使的人选。当时,“大使”这一名称只用于大国与大国之间互相派遣的全权官员身上。由于清政府不是国际政治上的大国,即不是列强,所以驻外负责人均用公使之名。等级是二品或三品,相当于道员、省布政使、内阁各部次官。
袁世凯不是科举出身,推荐他时,李鸿章耍了一些花样。他不但说袁世凯“胆略兼优,能识大体”,还说是朝鲜国王李熙曾要求派遣“熟谙朝鲜国俗,时务练达的袁舍人”。
李鸿章起用袁世凯的奏折是九月二十一日呈递的,在袁世凯向他汇报的三天后。
两天后,九月二十三日,朝廷发出上谕:“以道员升用,并赏加三品衔。”
道是仅次于省的大行政区,台湾由福建管辖时是台湾道,其长官是道员。道员实际是正四品官,所以这是特意给袁世凯的待遇。一年前,徐承祖受命任驻日公使时也是以道员任用的。以前袁世凯驻在朝鲜时以同知被任用,只相当于知府之下的正五品官。
汉城的公署也被改组。以前称商务公署,带有总领事馆的性质,这次扩大为公使馆规模,袁世凯的正式职衔是“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
陈树棠在任时只办理商务,现在增加了“交涉”。
“交涉”就是“外交”,因为清政府把朝鲜视为属国,总避开“外交”一词。陈树棠当时被称为“总办”,而袁世凯则称为“总理”了。
公署人员,在陈总办时代是十二人,袁世凯赴任后增为二十二人,增加将近一倍。到中日甲午战争前夕,增加到五十四人。上记数字自然不包括仁川、釜山等分署的人员。
十月七日袁世凯偕同李荫梧、姚文藻等人踏上赴朝鲜的旅途。李是仁川的负责人,姚是釜山的负责人。
袁世凯之下有两名随员,即谭赓尧和张承涛。英文翻译是唐绍仪,日文翻译是张光甫,朝鲜通事是金大用等人。后来的大人物唐绍仪的身份显得很低,但薪金上,因为是英文翻译,给了一百二十两。而随员谭、张才八十两,相比之下他的待遇很高。日文翻译张光甫仅三十两,显然唐绍仪在当时已经被重视。日文翻译的三十两比起朝鲜通事的十五两来,还多一倍。至于仁川和釜山的分署负责人,则都是二百两。
可以想象出袁世凯那副得意扬扬的样子。刚满二十六岁,竟然把堂堂进士出身,年已五十的吴大瀓击败,弄到了驻朝鲜公使的位置。他摇晃着膀子在仁川登陆,是很自然的了。袁世凯谒见朝鲜国王是阴历十月十五日,阳历11月21日,星期六。
“不管怎么说,没有军队……”
李熙的口气是把一切简单地归结为武力。他辩解,有时不听从清政府,是因为它撤退了驻防军。
“如能派来大军,我们将只依赖上国。”李熙说道。
朝鲜国王向袁世凯请求出兵,似乎是件怪事,其实,他的发言不是他个人的意思,一定有闵妃的主意起作用。
朝鲜国作为一个国家,要求独立的意愿是可以理解的,而且,这也是多年的夙愿。但是,在独立以前,各派势力之争相当激烈。闵妃一族的事大党,必须全力对付以日本为背景的开化党,因此就需要清政府的武力。然而,由于释放大院君归国,加深了闵妃一派的抱怨情绪,认为“清政府是依靠不得的”。不依赖清政府,就得把“保险”放在别国,自然要与俄国联系。但是,清政府对朝鲜同俄国交往一事,又极其敏感。
朝鲜国王还通过李鸿章不断向清廷提出“奏咨”,请求“遣兵驻防”。
清政府同日本之间缔结过中日《天津条约》,出兵朝鲜时必须通告日本,恐怕日本也要派出相同数目的军队。所以,不是万不得已,清政府不能出兵。
“因为同日本有条约,不能常驻大军,但仁川有清舰数艘,一旦有事,会做出反应的。”袁世凯这样回答了朝鲜国王。
谒见国王之前,袁世凯总算完成了李鸿章交给他的一件事,就是把穆麟德弄回中国。穆麟德被解雇后,仍留在朝鲜。当然,作为个人,侨居朝鲜与否是自由的。可是,他留在朝鲜一天,就会在朝鲜与俄国之间周旋一天。他了解朝鲜内情,也深知清廷内幕,让他留在朝鲜是危险的。
到达仁川后,袁世凯同穆麟德会面,极力说服他。
“你是学者,不应该在国际政局上搞幕后活动,听说你正收集满洲文献,这对于你倒很适合。中堂说,如果你继续搞满洲文献的收集和研究,他尽量帮助你,你以为如何?”
穆麟德似乎动了心。
朝鲜经济已经到如此地步,作为财政顾问,穆麟德的业绩应该打负分。另外,把俄国拉进朝鲜来,恐怕是德国政府的指示,他本人也并不十分积极。数年前,德、奥、俄搞了个三帝国同盟。在侵略朝鲜方面落后了一步的德国之所以要把俄国拉进来,不外是为了牵制中、日两国或英、美、法诸国。如今俄国公使已派到朝鲜,穆麟德的活动将受到限制。难道就这样了此一生吗?穆麟德正不知所措。假如研究满洲文献,作为欧洲人,他是第一流的。为了留名后世,与其充当外国公使的顾问角色,不如从事自己所喜爱的研究,何况后援又是极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