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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6年2月15日(光绪十二年一月十二日)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批准袁世凯东渡日本。这是因为日本内阁总理大臣伊藤博文提出邀请,在东京同袁世凯会晤。井上馨外相曾希望清政府驻朝鲜负责人了解日本,如果不是日本通,就让他成为日本通。
李鸿章叮嘱道:“似可借释前嫌,有裨大局。”
李鸿章所说的前嫌,就是指日本对袁世凯的憎恶之感。伊藤认为通过这次邀请,袁世凯个人同日本的倾轧关系或许能有所好转。
袁世凯公务繁忙,直到那年五月才终于出访日本,可惜时间短暂,没有仔细观察的余裕。
当时日本废除了太政官制(1885年12月),内阁制刚刚起步,首相伊藤博文、外相井上馨、内相山县有朋、藏相松方正义、陆相大山岩、海相西乡从道、法相山田显义、文部相森有礼、农商相谷干城、邮政相榎本武扬。太政大臣三条实美就任内大臣。日本由此从根本上改变了政体而保留了国体,当然免不了几分混乱,街头巷尾流传着黑田清隆对内阁人事安排不满的说法。一些在猎官运动中失败的人,当然会有种种怨言。
这时正是鹿鸣馆辉煌灿烂的时期,也是日本政府紧缩财政的时期。紧缩财政是为了扩张军备。“甲申政变”之际,黑田清隆的强硬论、主战论,不仅遭到伊藤博文、井上馨的反对,而且遭到军人山县有朋的反对,他用纯军事观点驳斥说:“依靠现有之军备,不可能同中国长期作战。”
袁世凯在日本做了短时间的访问,对于伊藤和黑田对立的真相,并没有掌握。
黑田清隆的“速战论”主张是:如果从现在起三年之内,不在朝鲜确立霸权,那么正在整顿军备的清廷,会远远超过日本的实力。到那时,日本就会失掉时机。他列举了理由:清政府已经在中法战争中觉察到海军力量的脆弱,向德国订购两艘铁甲舰“镇远号”和“定远号”,全是七千吨级的巨舰。而日本海军的最大军舰也不过三千吨。另外,清政府又购进快速舰“济远号”,还要购进“致远号”“靖远号”“经远号”“来远号”等舰。
“三年之后,日本就不配做中国的对手了。”黑田从表面现象生出迫切感,而伊藤对清政府的内情却知道得更清楚。
伊藤认为:再过三年也用不着担心中国会强起来,因为中国还在以作诗录用文官,以射箭任用武官,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西洋人也说:中国还在昏睡,我们所害怕的,是中国觉醒过来。迄今,中国总是睁一睁眼睛就又睡过去。同俄国发生纠纷时,中国清醒过来,架设了电线。但一两年之后,又睡了过去。中法战争后,又醒过来,于是购进“镇远号”“定远号”。近几年来,太平无事,就又睡过去了。日本可以趁此时机追过中国。假如现在在朝鲜寻衅闹事,就等于把将要睡去的中国摇醒,促使它奋起。
可以说,关于中国,伊藤比黑田有更多的情报,分析也较为中肯。
清政府于1885年购进“镇远号”“定远号”“济远号”三舰,1887年购进“致远号”“靖远号”“经远号”“来远号”四舰。中法和约签订在1885年6月,购进军舰,正当伊藤所说的觉醒期。1888年成立北洋舰队,提督丁汝昌任司令。中日甲午战争是在1894年打响。这期间,日本忙于扩充军备,而中国自买进英、德四舰以后,直到战争爆发的七年里,竟再未购入一艘军舰。
中国也有扩充舰队的预算,但这笔钱被西太后挪用去修造颐和园了。当然,准许挪用军事预算的大臣也有责任,不过,这毕竟只能说还处在昏睡状态。
在东京,日本首脑向袁世凯提出十二条要求,主要是:尊重朝鲜的自主权,不要给西洋诸国以可乘之机,朝鲜诸事统由中、日两国通力解决等。
前面已经多次提过,中国虽有宗主国的名义,但到19世纪中叶朝鲜开放为止,中国从不干涉朝鲜内政,朝鲜充分自主地行使主权。
清初,朝鲜在冬至、元旦及万寿圣节(皇帝的生日),定期派出使者,称为冬至使、年贡使、迎历使。雍正年间(1723年—1735年)合并为一使。此外,清朝皇室有庆吊诸事,朝鲜随时派出使臣。朝鲜王室即位时,要接受清廷册封,有吊唁事则向北京派出告讣使,这些关系只是一种“交往”,政治色彩极其淡薄。
1832年6月,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亚玛斯特号”到达朝鲜,要求贸易。朝鲜政府以“朝鲜国服事大清国,只遵从大清国意,除大清国外,不准同外国人交易”为由,予以拒绝。一有麻烦事,便以从属中国为借口,抵挡过去。
形式上的宗主权转向实质性权力,是朝鲜同外国的接触日趋频繁之后,由日本首先引起的。明治维新,应当说是日本民族活力的外溢。从上海买进英国棉布,运到朝鲜销售,这绝不是日本人个人的活力,而应视为民族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