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秀才谋生(中)

“潮生,你有口福了。”沈贺一进门便呵呵笑道:“回来路上碰上长子,便见他拎着两条鱼东张西望。”长子与沈默的年纪相仿,姓姚,因为身材高大,大家便叫他‘长子’,久而久之,便把原先的名号给顶替了。

姚长子为人忠厚义气,与沈默最是相善,常常在一起玩耍。那天沈默被蛇咬了,还多亏了长子将他背回去,否则他的小命一准被阎王爷收了去。

“他说在家里等你不见,便到街上寻找。”沈贺将鱼搁在盆里,一边熟练的去鳞去鳃,开膛破肚,清洗干净,一边笑道:“见到我时,他已经转悠大半天了,我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他这才放了心,还把这鱼给我,说让你补补身子呢。”这些活都是这一年里,媳妇病倒后才学会的。放在一年前,沈贺连生火都不会,更别说整治鱼了。

“他怎么没来?”歇了一天,沈默已经能坐起身子,斜倚着窗台问道。

“这里是沈家大院,规矩多多,不是咱们那来去自由的草棚子。”沈贺压低声音道:“族里人多嘴杂,还指不定说什么呢。”

沈默安静片刻,轻声道:“要不……咱们明天搬回去吧。”

“回去?”沈贺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故作轻松道:“我可住够了那草棚子,一天也不想回去了。”他说话时是背对着沈默的,通红的眼眶也就无人看到。

却不知坐在床上的沈默,也是两眼通红,鼻头酸涩,如鲠在喉……

爷俩就这样沉默着,小小的阁楼上,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响声,那是沈贺将处理好的鲫鱼下了砂锅。

鱼下了锅,活计告一段落,沈贺疲惫地坐在凳子上,捻个罗汉豆到口中咀嚼,咽下去喝口水,才察觉到气氛的凝重。他知道心思突然细密的儿子,一定察觉到什么了,便故作轻松地说笑道:“等老爹我有了钱,一口吃十个茴香豆。”

“别噎着。”沈默失声笑道。

沈贺龇牙一笑,关切问道:“楼下那女人没再上来吵你吧?”

“没有。”沈默摇摇头,撒谎不眨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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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贺点点头,终于看到桌上的陶罐和药包,奇怪道:“谁来探望了?”

“殷小姐……的丫鬟。”沈默实话实说道:“说是让咱爷俩补补身子。”

沈贺顿感不安道:“这怎么使得,你怎么能要人家东西呢?”

“我连地都下不了,想不要也没法跟人家争啊。”沈默一指床头道:“喏,一口都没动,就等您老人家回来处置了。”

“这个……”沈贺坐卧不宁道:“昨日蒙人家免除药费,已经是非分了,现在再要人家的东西,这个人情怎么还啊?还不上的。”

“慢慢还就是了。”沈默龇牙笑笑道:“你还不上我还,我还不上你孙子还。”

沈贺直翻白眼道:“那倒不至于吧……”便也接受了这份馈赠。

这时候鲫鱼汤炖好了,沈贺便将砂锅直接端到床头,烫得他直往手指上呵气。又将被褥搁在沈默背后,帮他坐直身子,给他准备好碗筷,这才笑道:“快趁热吃,小小鲫鱼却是大补的。”

沈默轻声道:“爹也拿副碗筷,一起吃吧。”

“不用不用。”沈贺摇头笑道:“爹在外面吃过了,肚子胀着呢,待会喝点汤就行。”

沈默也不戳破,指一指罐里的鸡汤道:“天热,隔夜就坏了。”此时天气闷热潮湿,这些鲜嫩食物过夜变质,只有扔掉的份儿。

“不要急,慢慢吃。”沈贺慈爱地笑道:“多吃才能好得快。”说完又将那碗鸡汤倒回罐里,放在炉子上热起来。

沈默便不再出声,吃了一条鱼,喝了一碗汤,一拍肚子道:“吃涨了。”

“再多吃些。”沈贺又给他盛一碗鸡汤道:“快快好起来,别让爹牵肠挂肚了。”

沈默明显听到老头腹中的咕噜声,暗叹一声,接过那碗道:“若是再吃,就真的难受了。”其实早上他便发现,给自己盛一碗稠糊糊的粥之后,那砂锅里仅剩下点清汤寡水。一直挨到现在,老头肯定饿极了。

“也对,过犹不及嘛。”沈贺这才点点头,转而又可惜道:“有鸡又有鱼,实在太奢侈了。”沈默苦笑一声道:“明天还不一定有没有饭辙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暮气。”沈贺终于不客气,舀一碗鸡汤小口品尝道:“爹已经想好做什么了,明天再给你买只鸡回来。”

“做什么呢?”沈默兴致勃勃地问道。

“写字。”沈贺边喝汤边道:“我今天注意看了,在城隍庙前面有给人代写家书、撰写对联、誊写铭文的,一天下来怎么也有个百十文的进项,这样一个月最少能赚二两银子,再加上每月六斗的廪米,咱爷俩吃喝够用,紧一紧还能攒下两个供你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