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章 变(下)
辽口临河靠海的局面,大大限制了金军进攻的位面。挞懒在辽河上游搜集了许多民用江船,头排开路的船只堆满柴草,点燃了顺流冲下,后面的民船载了二千多能上船的兵将准备夹击辽口的西门。
汉部水师望见,以几艘小江船挡在前面,横地里摆开下舵。上流冲下来的火船撞上这些江船纠缠在一起,在江心打起了螺旋一齐烧了起来,把一片江面烧成一片火海。紧跟在火船后面的金军船只慌忙停住,眼睁睁看着那些开路的船只在江面燃烧。
约莫烧了半个多时辰,火势渐熄,汉部水师出动车船逆流而上,先用铁钩拨开火船,然后挺进冲撞还没撤上岸的女真船只。北国人习马不习船,水上哪里是汉部水师的对手?所以水面上的战况完全是一边倒。挞懒大怒,在岸上指挥弓箭手射击车船,但他手下缺乏床弩一类高强度的远程武器,单凭手挽臂发哪里能对汉部水师造成大伤害?这一仗下来挞懒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船只全军覆没,能乘船的兵员也损折殆尽,从此女真人再不敢在水面上和汉部一争雌雄,而对辽口西门的觊觎也完全停止了。
挞懒这边失利,宗望宗翰那边也不好受,这几日下来强攻、夜袭、迂回、炮击全试过了,却没能对辽口造成根本性的伤害。宗翰有心驱百姓作前锋攻城,但辽口周围属于汉部管辖的村民都已撤入城中,辰州东南的村落无人可抓。宗翰便想在东京道抓汉民村落里的百姓作为前驱,吓得刘彦宗、耶律余睹等慌忙劝谏。宗翰也知道金军若真这么做非把境内的非女真民众得罪光不可,因此只好作罢。
宗望眼见辽口难下,有心改变进攻策略,先分兵五千命向南推进,要再试试南边的防守究竟硬到什么程度。这时通往津门的大道早被犁断,以往的平坦通途如今全变成坑坑洼洼的沟壑,马匹难以前进。宗弼驱遣东京道民夫挑泥土沙砾一里一里地要把那片坑坑洼洼的地面填平,但他这边填了一里,那边汉部的农夫便多挖一里,要想弃马以步兵南下,又担心沟壑中埋伏着弓弩手,再加上汉部步兵的袭扰,宗弼兵力又不占优势,南推的进度也就很缓慢。
这日战火稍歇,刘彦宗又来到那座破落村庄的祠堂与杨朴相见。这次见面杨朴显得比上回镇定多了,而刘彦宗的态度也不如上次霸道,不过双方仍然不愿作出过多的让步。杨朴表示汉部愿意继续承认大金的宗主地位,但前提是女真退兵并送回折彦冲;刘彦宗却一定要汉部出城会师并拆撤辽口城防,至于折彦冲一事则只字不提。两人论了半夜,仍无结果。
当晚宗望发动夜袭未果,反而折损了三百多人,第二日战事又起,宗望看着前线不断倒下的伤兵心中发急,知道再这么打下去,他的主力军马如果损折超过三分之一,那二房在大金朝廷的地位势必动摇。
宗干在会宁知道情况后更是急得跳脚,连发秘信要宗望驱赶其它部族、派系的兵马在前开路,不要让二房的力量受损过重,但其它部族、派系的首领又不是傻子,如果二房不出力,他们哪肯奋勇攻城?这些天宗望其实已把女真主力藏在汉民步兵后面,但在军中影响甚大的宗翰和挞懒他毕竟指挥不动!宗干无法,又催促吴乞买赶紧征发黄龙府、上京道兵马以为增援。吴乞买对这件事情早有准备,他原来也知道要打下辽口城不容易,却没想到这个城池硬成这个样子!但在黄龙府预备好了的大军他却迟迟不肯发动,其中原因耐人深思。
金国方面内外交困,汉部这边也不好过。杨应麒在津门拿着一叠叠的帐单难受得要命。汉部历年的储蓄颇为丰厚,眼前这个战局他还能支撑下去,但能支撑多久呢?为了应付这次战争杨应麒已经把半岛北部的大片领土划为战区,以大面积的地表破坏来延缓宗弼的前进。这次战争打完之后,光是这片土地的重建工作和这片土地原住民的安置费用就足以掏走汉部三成的财政积蓄。
杨应麒算了算这笔大帐,觉得就算汉部能在这次战争中侥幸获胜,甚至把大金给打垮了,只怕津门政府也没余力来对东北平原进行有效管制了——除非他愿意把汉部的行政系统退化为州县羁縻制度,让经济模式退化到效率极低的农牧散放模式,但这样的话汉部在津门花了近十年的制度建设就有可能会受到重大冲击——因为低效率的官僚系统和经济模式一旦形成就不是十年、二十年内所能改变,更何况这场战争汉部还不一定能赢呢!
“唉……”宗望和杨应麒几乎是同时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们都还不能罢手——宗望心里不甘,而杨应麒则是欲罢不能。
“辽南果然难打啊。”宗翰没有透露出内心的窃笑,在这场战争中他受到的伤害并不大,他在大同的主力兵马仍然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