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鲜 第三十三章 奔流(下)(第5/7页)

周展阶已经站了起来,在邓世昌经过他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心头热血一涌:“邓大人,带我上船吧!生是致远的人,死是致远的鬼!”

邓世昌立定脚步,轻轻一笑:“胡说八道!”

他拍拍周展阶的肩膀:“替咱们守好老家,守住点种子!告诉我那徐兄弟,以后再造一条更强大的兵船,还要叫致远!到时候,你再来带她!”

他身边的那些水师将领,这个时候也早没了和邓世昌的隔阂,纷纷笑闹:“可别忘了经远啊!”

“现在的扬威又老又小又慢,老子早就不满意了,告诉你们徐大人,新的扬威最少要八千吨,能跑二十节,大炮要十二寸起码,速射快炮给老子装得象刺猬一样就对了!”

“邓大人……”周展阶想哭,没敢。军人这个时候流马尿就太丢人了。

邓世昌已经转身走开,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们去死,就是要告诉天下,旧的路,已经是尽头了!”

在这些大步走出去赴死的人身后,丁汝昌已经闭目向天。

“中堂,我北洋水师,我丁汝昌,已经对得起你了!”

公元一八九四年八月三日,北洋水师主力十四舰拔锚自威海启航。比历史上不同的就是,他们这次出击早了一个月又十三天。而且不仅仅是掩护运兵船队只到中朝边境的鸭绿江口,而是直抵大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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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八九四年八月四日,汉城。

枪炮声已经笼罩了整个汉城,四周都是浓黑的烟柱升起,响彻周围的是日军凄厉的喊杀声,随风阵阵卷来。

城南官岳山,三圣山,牛眠山全部陷落。日军两个支队合流,在山县有朋大将的指挥下,以野战炮轰击,以步兵冲击,左宝贵部毅军已经竭力抵抗,等待城外围所谓依城野战的盛军主力来增援。

但是依城死战四天,几处城墙塌陷,几处作为防守重点屯兵要地的城门楼都给打成了火山爆发一般,但是盛军仍然踪影不见。

战前左宝贵已经散尽家财犒赏士卒,独子者可以离队。全军几乎无人离队,愿意追随左宝贵死战。他们的确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抵抗,但是在战术上,在训练上,在体系上的全面劣势让他们还是失败了。

日军已经疯狂的冲入了城内,守军还在依靠城内北岳山,仁旺山,鞍山等几处高地在做最后的抵抗,为他们主帅赢得撤退的时间。这个倒也不是左宝贵所部毅军真的耐战到了这个地步,淮军营制就是兵为将有。左宝贵作为毅军此部总统如果还在,战后的抚恤,家人的赡养,向朝廷讨要的封典追赠,才有了着落。左宝贵若死,他们的全部苦战,就是白费了,其他人不会为不属于自己的营头费太多心思的。

不论如何,对于一支封建军队,而且是在藩国作战,他们已经无可指摘,无可挑剔!

左宝贵呆呆的坐在自己的衙署当中,满身硝烟,浑身血迹,还握着一柄腰刀。他在前线督战几日,不眠不休,直到负伤,才被亲兵抢了下来。包扎之后就想让他少歇一下,他却怎么也躺不下来。脑海里面就转着一个念头。

自己已经出了死力,官兵们也超水平的在苦斗,为什么就是敌不过日本人?这样的苦战还不能获胜,还不能保住汉城。他和聂士成这两部最敢战的精锐去后,整个淮军,就算不逃跑,还能取胜么?汉城一失,日军就将更加骄狂,而淮军却会更加落胆!

日本军队,到底是怎么变强的?日本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样才变得这样强大,敢于狠狠咬远远大过他们的清国一口的?

说是叶志超误国?说是中堂调遣不力?如果不是这些,那还是什么?

喊杀声,枪炮声一阵阵的传来,硝烟已经弥漫四处,民房已经到处着火,到处都是哭喊的声音。一旦到了巷战的地步,那么百姓的死亡就是最惨烈的。

左宝贵还想不明白,已经有几个亲兵冲了进来,一把就架住他。亲兵队长大喊道:“军门,北面的道路还通,城门还在我们手里,弟兄们快顶不住了!军门,必须马上走!死去的弟兄,还指望着军门呢!”

左宝贵一下被他们惊醒,猛的一挥膀子,架着他的亲兵踉踉跄跄退开:“软蛋!”

骂完之后,再仔细的看了一眼,他这些亲兵也是满身浴血,都是跟着他在一线滚打,这些最亲信的子弟,现在也剩下不太多了。每个人都给硝烟熏得漆黑,瞪着血红的眼睛求肯的看着他。

“军门,弟兄们不能白死啊!他们还有老人要送终,还有遗孤要抚养,这都全指望着军门!”

左宝贵长出一口大气,一挥手:“点齐亲兵,还有一桩大事要办!办完了,我们走!”

这大事是叶志超交给他的,李鸿章的严令,不管汉城局势如何,朝鲜王室必须掌握住,不管和战,这块招牌要保着。叶志超带队出发时,也和朝鲜交涉,要带王室走,但是朴泳孝言辞敷衍,推说收拾东西就要几天。叶志超逃命要紧,也顾不得了,干脆把这个担子丢给了左宝贵,千拜托万拜托的。左宝贵都决心死守汉城了,这个时候也无所谓计较这个东西,担子已经够重,不在乎多扛一点,无非办不到就是一个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