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除异己自曝家丑,媚娘除掉贺兰敏之

一、一鸣惊人

自媚娘以避位相胁再掌权力之后,朝局宛如回到了显庆五年李治刚染病的时候,除了举行大朝时皇帝由宦官搀扶着出来应个卯,其他时间都退居深宫养病,群臣奏疏和日常奏对都由媚娘负责。这次理政可说是临危受命,她连续几天挑灯夜战,总算把积压的奏疏看完了,也大致清楚了眼下的种种困难,于是将三台宰相、六部常伯都召集到宣政殿。

御座之上空空如也,一旁珠帘内坐个女人,一时间几位重臣还不习惯,这样的奏对与朝会不同,也没有那么严格的礼仪,大家都不免有些尴尬。除了年逾七旬白发苍苍的阎立本,其他人索性都站着听皇后训话。姜恪、张文瓘、戴至德还算沉着,郝处俊、裴行俭却心事重重,唯独李敬玄笑呵呵的,似是游刃有余。

媚娘没半句寒暄之辞,开口便道:“朝廷正值战败,西有吐蕃之患,东有高丽之叛,南有蛮人之乱,关中又值大荒,百姓嗷嗷待哺,难道列位就眼巴巴瞅着这局面,无所作为吗?”

一句话落定,阎立本也坐不住了,颤巍巍站起来。郝处俊的脸色由白转红——他早年进入仕途是受高士廉提拔,又是许圉师的外甥,对媚娘的印象自然不佳。莫看他是地地道道的文官,胆色却也不差。前番他以司戎少常伯之身随李征高丽,担任副总管,其实只是代表兵部协调众将,麾下没多少兵,哪知他这支小队伍却在包围新城之际突遭敌人袭击。当时寡众悬殊、士卒惶恐,郝处俊临危不惧,一边故作悠闲状,坐在胡床上吃东西,一边潜选精锐绕至敌侧出击。士兵们见统帅如此镇定,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而高丽人远远窥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禁生疑,加之侧翼遭袭,还以为中了唐军之计,吓得掉头就跑。似这样一位智勇双全的人物,岂是可以随便羞辱的?

不过生气归生气,郝处俊心里还算明白,国事纷纷,不宜为了面子跟皇后争执,若自己失掉人臣礼数被罢去相位,岂不更称皇后心愿?他强压恚气,恭恭敬敬回奏:“臣等不敢尸位素餐,只因将领已派、兵马已出,唯坐待露布而已。至于蝗旱缺粮,臣等已调诸道粟米,是否准许百姓迁徙,则非人臣所能自专,还望陛下谅解……”

这番话有理有据,是谁的权责分析得明明白白,料想皇后也挑不出错。哪知他话音未落,身后一人突然高声道:“臣等实在愚钝,大事临头不知所措,然未知皇后陛下有何真知灼见?”饶是郝处俊胆大过人,也不免一惊——这不是故意跟她逗火吗?回头一看,说话之人身材高大、相貌伟岸,乃是东台侍郎李义琰。

这李义琰更是个奇人,他本是陇西李氏之裔,却家道中落,凭借苦读考中进士,贞观中期担任太原尉。当时李坐镇并州,属僚都很惧怕,唯独李义琰遇事敢跟李叫板,但论曲直不惧虎威。久而久之李竟对他十分欣赏,视之为亲信,一再提携升官,直至今日之位。还不仅如此,他弟弟李义琎,从弟李义琛、李上德也都靠科举起家,现都在朝中任要职;而他的儿子便是当年导致长孙无忌、韩瑗、柳奭等人身首异处的侍御史李巢,也是制举高中之人。这么个本已衰落的家族,凭借科举扭转命运,而今竟在朝中拥有不小的势力,简直堪称奇迹。今日媚娘一上来就指责群臣失职,李义琰实在气不过,加之对皇后干政素来看不惯,又把当初顶撞李的豪气拿出来,公然向媚娘叫板。

媚娘见他诘问自己,非但没发火,反而心中甚喜——好!就等你这句话。我若不展示一下手段,料想你们也是不服!

“本宫倒是有些见地,正欲与列位相商……姚州的叛乱越闹动静越大,昆明蛮夷与叛贼蒙俭并势,声称有二十万众,朝廷发动梁、益等十八州兵,又自地方上募五千三百人,依旧控制不住局面,搞成这样统军戡乱的是谁?”

商议派兵的那次朝会媚娘也在场,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皇后发问不能不答,郝处俊道:“梁积寿和李敬业。”

“这俩人合适吗?”

李义琰性烈,接过话茬:“梁积寿出身东宫卫率,忠诚可信;李敬业乃英公之孙,果敢善战,前番在桂州、梓州平叛很有建树。难道娘娘觉得他俩不合适?”

媚娘不慌不忙讲起了上古之事:“虞舜之际,天下洪灾,帝命鲧去平灾。鲧窃帝之息壤,封堵洪水,岂料越堵越甚,贻害八荒,帝遂殛鲧而用其子夏禹。大禹改用疏导之法,疏通河道引流入海,乃成大功……”群臣正听得有些不耐烦,忽见她话锋一转,“今南蛮之乱虽是不逞刁徒煽动,也是地方官吏鄙视蛮人,欺压盘剥所致。若能派蛮族之将前往宣慰,一可彰显朝廷包容之心,二可招诱良善分化诸蛮,使影从者归顺自新,则蒙俭势力大挫,指日可定。”如今的媚娘早已不似当初征百济时那样只知喊打喊拼,她学会了分化敌人,学会攻心之策,开始真正懂得军事。